黄亚芳
一年又一年,节气总是按时轮转。每到夏至,那句“冬至饺子,夏至面”的老话,就会在我耳边响起。儿时的记忆里,夏至这天,奶奶总会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碗清爽的凉面。奶奶常念叨:“夏至三庚入头伏,天热孩子容易没胃口,吃碗凉面能下火驱热、开胃消食,‘一碗面下肚,暑气消大半’嘛。”
夏至清晨,暑气已经悄悄冒头。天还没亮透,奶奶就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她把面粉倒进大盆,慢慢加水,接着揉搓、搅动、聚拢。面团在奶奶手里,就像调皮的孩子,被她一点点安抚成形。揉面时,奶奶的手臂跟着轻轻颤动,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细密的汗珠。我在旁边踮着脚,用毛巾给她擦汗,奶奶笑着夸我:“囡囡真乖,等会儿多吃两碗凉面!”
面揉好后,奶奶把面团放在案板上,拿起那根磨得光滑油亮的木擀面杖。她双手按住擀面杖两头,身子往前倾,一下又一下地推压。擀面杖在面团上滚动,发出“笃笃”的声响,面团也慢慢变薄、变大。奶奶手法娴熟,擀面杖就像小船的桨,在面团这片“水面”划动,摊开的面皮边缘微微翘起,像一朵绽放的白菊花。
接着,奶奶把面皮一层一层叠起来,右手拿刀,左手压稳。刀锋快速起落,“嗒嗒嗒嗒”,切面声像急雨打在窗户上。转眼间,面皮就变成了粗细均匀的面条,一根根垂下来,看着就让人欢喜。
厨房外,太阳越升越高,热气扑人。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冒着白沫,水汽在灶头缭绕。奶奶把面条抖开,轻轻放进锅里。面条在沸水里翻滚、舒展,没一会儿就熟了。
奶奶用长筷子把面条捞出来,放进提前备好的凉水碗里。井水一激,面条变得根根分明、晶莹透亮。她再往碗里浇上芝麻酱,放上黄瓜丝,撒点切碎的葱花,最后淋上醋和蒜汁。我早就等不及了,赶紧挑起一筷子,面条滑溜溜的,一吸就进了嘴里,从喉咙到胃里,都是凉凉的,身上的暑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这么多年过去,每到夏至,我总会想起和奶奶在院子里吃凉面的画面。老槐树下,蝉儿不知疲倦地叫着,奶奶摇着蒲扇,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凉面。那一碗凉面,装着的不只是面条,还有奶奶的爱。它不仅是老辈人传下来的饮食习惯,藏着古老的养生智慧,更饱含着浓浓的亲情,是记忆里最温暖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