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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早茶
  

王志坚

  中国是茶的故乡,中国人对饮茶有着特殊情感。我的父亲就是万千茶民中的一员,特别喜爱饮早茶。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烧水泡茶,喝足茶后,按时去生产队出早工,从不误农事。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农闲与否,无论条件优劣,都不曾间断。尽管他不懂茶文化的博大精深,更不懂茶道之礼仪与流程,但对饮早茶的那份执着,已融入了他的生活,成为了身体里独特的生物钟。
  在我早期的记忆里,父亲有一把紫砂壶,那是二叔在江苏工作时,托人从宜兴买来的。紫砂壶呈棕红色,色泽温润,壶腹圆润饱满,整体线条流畅自然,给人一种柔和之感。壶盖与壶身贴合紧密,壶盖上置有大小适中的圆形盖钮,起着画龙点睛的妙用。壶嘴短小精巧,壶柄弯曲有致。整体造型简约大方,尽显雅致之美。父亲与我们有约,不允许小朋友用紫砂壶倒水喝,以免碰坏。数年之后,不曾记得是谁失手将紫砂壶碰碎,父亲接连几日怅然若失,难以释怀。紫砂壶连同碎片被搁置了一年之久,又迎来了它的新生,村里来了一位锔锅、锔碗、锔大缸的匠人揽生意做,父亲把匠人请回家,匠人查验了碎片之后表示可以锔补。锔匠的手艺是一流的,锔好后的紫砂壶比原来更美观,铜质的锔钉在棕红色的紫砂壶上闪着金光,越发多了几分厚重与沧桑感。父亲高兴之余,招待锔匠一餐饭,又付给了二元五角的锔补费。此后,我们知道紫砂壶对于父亲的重要性,都倍加爱护。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农村的生活比较艰苦,人们每日为“吃饱饭,有柴烧”而忙碌。父亲的早茶条件也较为简陋,用三毛钱一把的泥制陶壶(茶壶吊子)烧水,将三块砖头呈“品”字型支在地上,将装满井水的茶壶吊子放在砖头之上,壶底拢起一小堆碎草,划亮火柴,点燃碎草。壶底的火苗却总因氧气不足而奄奄一息,浓烟裹挟着火星直往上蹿。父亲蹲在地上,手持火钩,像雕琢一件艺术品般,轻轻挑动着碎草,使空气流通以促燃烧充分。火舌贪婪地舔着壶底,满屋烟雾缭绕。由于烧的是碎草,燃烧值较低,烧开一壶水要十五六分钟的时间。他就这样专注地守着、续草、拨弄草灰。原本的急性子,这时却显得耐性十足。平时很少下厨房,唯有在烧水泡茶时,才躬身投入,亲力亲为。
  紫砂壶内是二叔从南京寄来的茉莉花茶沫,滚水冲注,盖好壶盖,等两三分钟,这叫“焖茶”,倒出的第一杯茶不喝,直接回注壶内,这叫“打茶”。两分钟后可以斟茶了,茶汤呈橙黄色,色泽诱人。茉莉花茶中的茉莉花香清悠淡雅,芬芳扑鼻,随着淡淡的茶香在房间内氤氲开来。这是父亲最惬意的时光,执盏低嗅,凝神啜饮,细品慢咽。尽享舌尖的回甘与沁人心脾的美妙感觉。父亲的早茶要持续一个多小时,用过的茶具都要逐一清洗,特别是紫砂壶,用干净抹布蘸茶水轻轻擦拭几遍,这叫“养壶”。壶内的乏茶不涮出,以助长“茶山”。在这一段时间内,每一道工序都做得有条不紊,沉浸于茶香缱绻与时光交织的氛围中。
  进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农民的生活较前有很大提高。我家的经济状况有明显好转。大哥在部队提干后,也时常寄钱补贴家用。经济宽裕后,父亲花十五六元钱买了一把白铁皮打制的快壶。这种快壶中间烧火,周围装水,增加了受热面积,燃烧产生的热量吸收率高。用这种烧心快壶烧水具有省柴、省事、省时的显著优势。原来的茶壶吊子只能退居二线,充当向快壶注水的角色。烧水这一环节得到了极大的优化。父亲使用快壶时很爱惜,每次用毕,倒出壶内的灰烬,将其倒挂于墙壁上,滴空水份,以免生锈。
  七十年代中期,手工炒制的日照绿茶在全县各供销社上市出售。日照绿茶的特点是生长期长,叶片肥厚,条形匀整,色泽翠绿,油润光亮。将开水降温至九十度左右冲注,敞开壶盖,叶芽在热水中舒展、沉浮。其汤色黄绿明亮、清澈通透。那鲜醇浓郁、豌豆香与板栗香沁润在一起的诱人味道,一下子俘获了父亲的味蕾。自此,只知有日照绿茶,而不知其它。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改革开放的春风拂遍大江南北。在农村,生活的画卷悄然焕新:清澈甘洌的自来水流入千家万户,炉具从柴草灶、蜂窝煤灶到煤气灶发生了华丽的蝶变。父亲的早茶时光,愈发悠然自得,在袅袅茶香中,在冉冉暖意里,享受着这方属于自己的静谧天地。
  老人家已经离去二十多年,我虽然每天都喝茶,但不轻易用茶壶泡茶,在我的下意识里,那是父亲的专属。父亲在硝烟弥漫战场上的经历、血与火的洗礼和那一生的坎坷之路,还有我对父亲的怀念之情,都在这一盏黄绿色的茶汤里静静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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