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市济南路小学 王玲玲/文 安奕凝/图
竹石
清 郑燮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郑板桥的这两句诗,在日照这地方读来,竟格外贴切。日照多山,山上多石,石缝中偏又生出些倔强的植物来。这地方的人,也似乎得了这山石的精气,骨子里总透着一股子执拗。每当海雾弥漫的清晨,那些从石缝中挣扎而出的草木,在朦胧中更显坚韧,仿佛在向世人诉说这片土地的不屈灵魂。
日照的历史,便是一部“咬定青山”的历史。春秋时,这里属莒国,莒虽小国,却能在齐楚争霸的夹缝中存续数百年。史载莒子“立国于海滨,民风彪悍”,这种彪悍不是蛮横,而是一种生存的智慧与韧性。那莒国故城的残垣断壁,至今仍倔强地立在日照大地上,城墙上的每一块石头都镌刻着岁月的痕迹,恰似郑板桥笔下“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竹石。明末清初,日照人厉宁率众抗清,城破之日,宁投井而死,其刚烈之气,不正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写照么?这种精神气质,已深深融入日照人的血脉之中。
文学之道,贵在寄托。郑板桥画竹石,写竹石,何尝不是在写自己?这位“扬州八怪”之一的文人,一生坎坷,却始终保持着文人的骨气。他的《竹石》诗,表面咏物,实则写心。日照的文人亦有此风骨。清代日照诗人丁耀亢,其诗作多写民间疾苦,笔锋犀利如竹,情怀坚贞似石。他在《海曲竹枝词》中写道:“石缝生竹竹更青,海风吹浪浪愈明”,这不正是对家乡风物的深情礼赞吗?当代日照作家赵德发,笔下胶东农民的形象,何尝不是另一种“立根破岩”的坚韧?他的长篇小说《经山海》,描绘的正是日照人在时代变迁中的坚守与蜕变。
今日的日照,早已不是昔日的渔村小城。钢铁厂的高炉耸立如现代版的青山,港口巨轮往来似流动的竹影,大学城里书声琅琅是新时代的松涛。在这现代化的浪潮中,日照人依然保持着那份竹石精神。渔民与风浪搏斗的勇气,让人想起郑板桥笔下“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竹子;农民在贫瘠土地上耕耘的坚韧,恰似石缝中求生的草木;工人在车间里精益求精的执着,则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现代表达。这种精神,已经超越了具体的物象,升华为这座城市的文化品格。
若要在日照寻一处最能诠释《竹石》诗意的地方,当属竹洞天无疑。这片江北最大的竹林,占地千余亩,千百竿翠竹拔地而起,根根笔直向上,在风中摇曳生姿。走进竹洞天,仿佛步入了一个绿色的梦境。这里的竹子品种繁多,有刚竹、淡竹、紫竹、金镶玉竹等二十余种,各具风姿。漫步竹林小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斑驳光影,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竹在石上生,还是石在竹间立。竹与石在这里相依相生,石为竹提供立足之地,竹为石增添灵动之气。更妙的是,竹林深处时有清泉涌出,水石相激,竹影倒映,构成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
竹洞天的历史可追溯至明代,相传有隐士在此结庐而居,以竹为伴,以石为友。这与郑板桥罢官归隐后的生活何其相似!他在扬州卖画为生,与竹石为伴,在清贫中保持气节,曾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日照竹洞天的竹子,虽不如南方修竹那般高大挺拔,却因生长在海滨石缝之中,更显坚韧顽强。海风常年吹拂,带着咸湿的气息,非但没有摧折它们,反而让它们的根系更加深入地抓住岩石。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的竹子节间较短,竹壁较厚,正是长期与海风抗争的结果。这景象,不正是“立根原在破岩中”的最好诠释吗?
站在竹洞天的观景台上远眺,但见竹海起伏,与远处的五莲山遥相呼应。山脚下的农家乐升起袅袅炊烟,为这幅山水画卷增添了生活气息。山石无言,却道尽沧桑;竹枝纤细,可抵万千风雨。在这里,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让人得以静心思考生命的真谛。日照的文化品格,便在这无言的自然教化中,一代代传承下来。竹洞天的竹子,年复一年地生长,新笋破土而出时那势不可挡的生命力,老竹依然挺立时那份从容与淡定,恰似这座城市的新老交替,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年轻人在现代化的写字楼里奋斗,用智慧创造价值;老人们依然保持着渔村生活的习惯,在晨曦中修补渔网。两者并行不悖,共同书写着日照的新篇章。这种传承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如竹子般,在坚守本真的同时,不断向上生长。
此刻方悟,郑板桥的《竹石》不仅是一首咏物诗,更是一种人生境界的写照。而日照这座城市,正是这种境界的生动体现——既有竹的韧性,又有石的刚强;既扎根于传统,又面向着未来。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每一个日照人都是活生生的“竹石”。在这个快速变迁的世界里,我们更需要学习竹石的品格:既要深深扎根,又要努力向上;既要经得起磨砺,又要保持内心的柔软。当我们面临困境时,想想那些在石缝中求生的竹子;当我们感到迷茫时,看看那些历经沧桑依然挺立的岩石。这,或许就是郑板桥《竹石》诗给予我们最宝贵的人生智慧,也是日照这座城市留给我们最深刻的文化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