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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乡魂
——读长篇报告文学《田园报告》
  

 魏玉成
  许家强先生的《田园报告》是他2015年的作品,我在五年之后的2020年才有机会拜读,然而文中主人公张琳那一年的生活画卷,仿佛还在莒县那个叫海子后的村庄里缓慢展开。
  古希腊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我们的体验往往相反,比如说黄河,经过了历代多次改道,但在我们眼里、我们心里,还是那条黄河——— 虽然流水奔腾不息,灵魂却从未改变。今天的海子后村肯定不能跟五年前的海子后村相提并论,但其生活的脉络一定是相似的。即便它已经消失在乡村建设的大潮里,我也可以担保,在莒县的某一个角落里,也一定还有一个海子后村,一定生活着一个张琳。
  作者在文章序言里说,要“为这个巨大的变革时代做记录”。家强先生当然有这个能力,但这一次,说句不怕得罪的话,他的目标落空了。当然,这丝毫无损于作品的价值,因为作者用自己生动的文笔记下了中国乡村最后残存的灵魂基因。“巨大的变革时代”无数人在记录,乡村却早已成为被遗忘的角落或者酒足饭饱后的点缀。如果不是有着浓厚的传统情结和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谁也没有耐心花费整整一年时间,去观察这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海子后村和张琳,的确处于一个巨大的变革时代,但正如潮水到了最接近陆地的岸边,你已经看不到多少波澜。作者笔下的海子后村虽然正在悄悄发生一些变化,但温情脉脉的传统伦理框架,仍旧在顽强地支撑着它的存在与发展。与许多地方乡村正在迅速解体重构相比,这里多少有些缓慢和滞后。地理位置并不“优越”固然是主要原因,莒文化绵延数千年的浸润渗透,恐怕也有着深厚的影响。张琳倒是曾经走南闯北,但是此时的他已经放弃了当初的梦想,再一次把根牢牢扎在了他出生的那片土地上。
  如果用时代的眼光去衡量,张琳无疑是一个失败者。他走南闯北,也曾经做到私营企业的副总,年近五十,却连儿子盖房的钱也没赚到。即便在海子后村,一个并不发达的农村,他的生活也只能说是挣扎,跌宕起伏的生猪价格、变幻无常的风雨旱涝,一次次把他打入谷底,至少在这一年,只是偶尔有微不足道的反弹。
  文章的开始,作者就记录了主人公的心痛:“张琳从小就不是个很喜欢走亲访友的人,尤其是近几年,年龄大了,儿子也成人了,村里的亲朋好友聚到一起就是谁的轿车是啥牌子的,谁家在哪里买楼了,谁家儿子闺女上什么大学了等等,这些张琳都不具备,也没有谈的兴致。所以他在春节期间并没有多少可以串的门子。”张琳的这一年,就是在这灰色的基调里开始的,儿子领回媳妇,让他感受到的也不是欢欣鼓舞,而是即将面临的沉重经济压力,他颓废地喝了一夜闷酒。
  难能可贵的是,失落与苦闷、自卑与自怜,在天光大亮时就无声地褪去了,张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放下副总的架子,不再出去打工,和妻子安心种地养猪,攒钱给儿子盖房子。忙碌而充实的一年就此展开。从此,面对大舅子突遭车祸、猪价无情下跌、天公不作美庄稼歉收等种种挫折,张琳再也没有动摇过,一次又一次从泥淖中拔出腿来,继续奋力前行。他不再计较面子,在别人嘲笑中,倔强又笨拙地操作着手扶拖拉机埋头耕地。为了节约开支,他与妻子起早贪黑自己砌地基,手忙脚乱、泥水满身。面对生猪成批病死,他坚信:“天没塌下来,日子还得照样过。”
  张琳的身上有中国农民鲜明的特质,比如强烈的责任意识与义务认同,坚韧不拔的品格,发自内心的善良,以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虚荣等,都渗透在他生活的一点一滴中。这些也被作者诚实地记录了下来。
  当然,张琳也有自己的特殊性,他是一个具有浓厚文化气息的农民,曾经是一个年轻的诗人。即便艰苦的体力劳作无时不在消磨压抑他的才华,但那份诗情仍然还会不时涌动。与张琳息息相通的作者,用动人的文笔传神地把这份田园诗情表达了出来———
  “春雨贵如油,不可有些微辜负,透过绵柔的雨丝看出去,远处近处的田野里,早已有那些披着雨衣打着伞,匆匆奔向农田的农人。”好一幅山村春雨图。
  “张琳一点不敢浪费上天的恩赐,从地里回来,翻出半袋子尿素,半袋子复合肥,掺到一起,搅拌匀和了,拉到玉米地里,挨棵撒上一小把,还有剩余,就两手捧着,漫天飞舞地扬上一遍。”这是动作夸张的夏日雨后追肥图。
  “一袭秋雨,满眼的秋色多了份枯黄,张琳栽满各种果树的庭院里,铺满落叶。柿子熟了,红彤彤的像一团炭火在燃烧。疲惫的秋天过去了,初冬姗姗而来。”这是秋末冬初的岁月静好。
  这些富有诗情画意的描写在文中俯拾即是,而且与晦暗压抑的日常生活有机地融在一起,让我们在挣扎中看到希望,在凡俗中品出令人回味的美感。中国的农村几千年来历经磨难,但是从来不缺失诗篇,张琳固然不是新时代的陶渊明,但他对土地、对自然、对生活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借助家强先生的神来之笔,让他谱写了属于自己的“归去来”。
  由于叙事的角度,也许有很多读者忽视了一个作为背景的人。但若没有她,张琳也许早已轰然倒下。这个人就是张琳的妻子,家强先生对她的描写,我以为,堪称《田园报告》最精彩的部分。
  这是一个沉默的女人,面对深处困境的丈夫,她没有过多宽慰,而是默默地用行动维护着丈夫的自尊,操持着家庭的生计。对这种中国传统女人特有的沉默,家强先生描写得生动传神———
  哥哥车祸,丈夫被迫贱卖猪崽还债。家强先生连用四个“默默”描绘她内心的痛苦,“妻子默默地帮猪经纪把小猪崽弄到车上,张琳从经纪手里接过钱,递给妻子,让她数一数,妻子默默地将张琳的手推开,默默转身,默默回了屋里”。
  丈夫操作手扶拖拉机耕地不熟练,让村民看笑话打趣,“只有张琳的妻子绝不埋怨,手里拿着一把大铁锨,跟在丈夫后面,一锨锨地将垄子扶正”。
  夜里突降大雨,她为了让丈夫能够睡一个安稳觉,独自把晾晒的花生堆盖好。丈夫善意地埋怨她不叫一声,她没有埋怨丈夫没早听到下雨,也没有解释,“妻子没言语,只是漫不经心地找出一身衣服换上”。
  在这颇为不顺的一年里,这个女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默默地在心里流泪,默默地辛苦劳作,对丈夫不离不弃,几乎是百依百顺。也许几十年来,她一直如此。在女权主义者看来,她活得卑微可怜,但正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女人,与她们的丈夫共同支撑起了中国的乡村。
  2020年,针对新农村建设的方向,在各个阶层又引起了一场广泛的争论与探讨。到底什么样的农村才是新农村,新农村应该留下什么,抛弃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田园报告》的作者一定很早就作了思考,只是把“找出答案”留给了我们。他描绘的这个样本,虽然只是沧海一粟,但却直指我们的内心,特别是我们这些曾长期在农村生活过,且仍旧没有割断脐带的读者的内心。
  读完这篇不足百页的佳作,唤起的不只是乡愁,还有挥之不去、萦绕于心的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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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A3 版: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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