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 鞠明廉
　　（接上期）
　　枕石漱流王沛恂
　　九仙山腹地靴石村西靴石旁，立有一通海城籍诸城知县王元善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撰书的《追记孝惠先生德政碑》（碑文题为笔者所加）。碑通高122厘米，宽60厘米。碑文约千字，记叙王沛恂卸任海城后的归隐处——九仙山靴谷，于道光十三年“为有力者攫去”，他的三世孙为“追念先畴，毅然鸣官，破产讼赎，结而复翻者几十年”，直到道光二十七年“始得铁案到县”，宣告王家胜诉。王元善批牍后感慨系之，应他的三世孙之请，遂作此文勒之贞珉，借以“寄寿名山”，纪念这位曾经的海城父母官。碑文以较大篇幅，追忆王沛恂般般惠政，“吾邑之高曾实身被之。”虽然时光已越百年有余，但海城百姓仍然记得他的大名，仍念念不忘他的大恩大德，可知他“善政凿凿，垂荫久远”，实属“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循良之吏！
　　王沛恂（1658—1728），字汝如，号书岩。诸城相州人。他的祖父恢基，因子锳贵而赠官广西布政使；大伯父锳顺治己丑进士，官至江南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父钺顺治戊戌进士，官广东西宁知县；兄弟四人中，长兄沛思，康熙己未进士，官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编修；二兄沛㑺因子槃、柯贵，赠官江南宝应知县；三兄沛懔康熙甲子举人，历福建彰州府同知、温州府知府，四川建昌道按察司副使；他的侄儿橒、槃、柯、本等十余人，或举人，或进士等，大多在外地做官，可谓官宦世家，名门望族。是诸城五大家族（臧、王、刘、李、丁）之一。在如此家庭氛围的熏陶下，王沛恂于康熙二十六年以举人授辽宁海城（今海城市）知县。
　　古时的海城，因地处偏远，文化落后，民多陋习，庙会盛行。“庙有会，必演剧，乔走男妇若狂，士农工贾罢其业而从事”，“忠孝节义之无传人”。（王沛恂《新建明伦堂碑记》）王沛恂殚精竭虑，用古循吏法施政，建明伦堂，劝学励士，教民农桑，改变了海城的社会风气，“民爱而亲之”雍正元年卸任海城，升兵部主事，因“不能趋走侧媚以事长官”，而以莫须有的“怠缓”罪名，被兵部尚书罢官。同佐兵部号称“铁汉”（王渔洋称他有“万夫之禀”）的李绂闻讯后，心怀不平，“愤甚，即缮疏留君，诘旦将上”，却被时任通政使的王沛恂长兄沛憻“力劝止之”，说，你这样做，“诚为国家爱惜人材，然旁观却以吾弟有所祈请，是于吾弟无益而有损也。”（引文自李绂《匡山文集序》）乃不果上，遂拂袖而归。
　　王沛恂归里后，在九仙山西麓结茅而居，并将其归隐处的山命名为小匡山（亦称小匡庐、匡山等）。“匡山”者，本广西庐山，也称匡庐。因九仙山“奇如雁荡”，秀比庐山，故以小匡山名之。又，东晋高僧慧远，在《庐山纪略》中记载：“有匡裕先生者，出自殷、周之际，……受道于仙人，共游此山，遂托室崖岫，即岩成馆，故时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因以名山焉。”而王沛恂号书岩，并结茅于书岩石下，将周围的松树比作木中之仙，呼之为“胜友”；自己则是玉立于胜友身旁的人中之仙。（见王沛恂《小匡山静室铭》）此情此景，与仙人匡裕略同，将他的隐居处名之为“匡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书岩先生“买山学隐，垂四十年。”（《小匡山静室铭》）在四十年的漫漫岁月里，他将官场失意、愤懑，和对仙山的深沉爱恋，用“兴观群怨”的诗的形式，“时而感慨悲歌，金玉发其响；时而缠绵恳挚，珠玉含其辉”（吴浩《〈匡山文集〉跋》），尽情地挥洒在他的《匡山集》中。他对隐所周围的奇峰异石、沟壑泉池乃至一草一木，都有不俗的命名，结茅处旁边的书岩石，是以自号命名的；洗耳泉水流经处，名之为奥谷；俗呼“二人石”的奇峰，名之为铁汉；洗耳泉上游逐渐上仰的阶状陡坡，名之为三跌；奥谷下游之横空巨石，名之为钓鱼台；某泉名之为洗甲池；傍静室而生的松树，名之为苍颜叟。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而且都配之以诗，如同唐王维所作《辋川图》，图中有诗，诗中有画。如：“插旗山垛横云峻，洗耳泉声带雨来。”（《岚光泼翠》）；“结客寻芳入翠屏，飞来三跌此间停。”（《游翠屏岩》）；“洗甲何年水未干，秋磨水面色犹寒。”（《洗甲池》）；“失舵中流一叶身，悔将性命当轻尘。而今片石高眠稳，不作明珠弹雀人。”（《叶石安眠》）；“大造为炉百炼身，高标插汉耐风尘。石心不是坚于铁，那见昆明劫后人。”（《石人插汉》）；“箕山避世绝尘缘，不洗心头洗耳边。一自污牛羞颍水，传留此处作名泉。”（《涓流洗耳》）；“客星何事犯君王，一曲烟波箬笠狂。此地垂纶休设饵，钓鱼不比钓名忙。”（《钓台烟雨》）。这些诗句，无一不是诗人对自己身世的自况。正如《四库全书》总纂官纪晓岚在王沛恂《匡山集》卷首提要所言：“诗文皆伉直有气，而亦有恃气之处。故意之所至，畅所欲言，不免时有累句。”这个评价，再中肯不过了。
　　书岩先生的《匡山集》，存诗只有区区百六十余篇。纵览全编，付梓时有明显删减，如《匡山十二景》诗，仅存绝句四首，其余八首是否因有“罣碍”恐罹祸而删？虽然王沛恂性情朴茂，为官清廉，“所司无废事”，但用今天的话说，他不会阿谀奉承讨好（“不能趋走侧媚以事长官”），任凭他水平再高，出力再多，也只能落得个“廻翔上林鸟，未能借一枝”（《还山吟》），空负才华，未竟其用的惨淡结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