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琳
　　在中国历史上，流传着许多老丈人或丈母娘考女婿的诗书佳话以及民间传说，较高雅且具有书卷气的当是明代洪武年间的大才子解缙被书香之家的岳母家考的故事，以及流传至今的“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这幅佳对。
　　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与时代科技的发展，现如今考女婿的故事与其所包含的文化韵味一如农家炊烟一样飘然淡去，人们大多注重的是物质的现实，考女婿也基本上浓缩到简单且厚重的三道题——— 房子、票子、车子。
　　在莒西浮来山黄花河畔，有一位闻名乡里的土秀才老赵，虽年近花甲但依然率性，田园农耕之余，常常吟风弄月旷野高歌，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邻里称羡。昨天早上，在外工作的女儿来电话说要带着男朋友回家过年，顺便让二老把亲事给定了，这事让老赵犯了难，一改往日的飘逸洒脱，关闭大门在家呆愣了一整天，直到夜幕垂垂方才把老伴叫过来，老两口开始啦呱了。
　　“丫她娘，怎（咱）老两口子就拉巴（拉扯、养活）了能么（那么）一个丫头子，木觉着（没觉着）就长成个大识字班（大姑娘）了，今年二十八了吧？”“嗯，二十八了，属马的，再过几天不就二十九了呀。”“奥，也该出门子（出嫁）了，怎庄来航（和）她能么大的银家（人家）孩子都上育红班（幼儿园）了，我心思了一天心里怪麻阳滴晃（闹心、心里烦躁），嫩（你）说我增嘛（怎么）就不噶是滴（不舍得）及她（给她）找碾子（找婆家）呀？”“谁不说来，喃（俺）也不噶是滴，可丫头子早晚都是银家滴银。”“家后来老张家那个小孩长滴倒也不糙，过子（个子）也不矮，他大大航他娘也怪老实。就是意子（日子）过得不宽快（紧巴）。”“意子过孬过好滴捏个事我倒不嫌乎，只要俩小孩噶胡（相处、相约）滴好好得就中。”“就是就是，从小怎丫头子航他就一阀（块）上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又都一阀在依照（日照）上班，打小俩银也木查牙拌嘴（吵架、打嘴仗）滴噶过崖（打架），也怪有缘法（缘分）滴，情及（尽管、尽量）他俩过过红（定亲）定下算了。”“嗯，就能么样吧，不过我得考考老张家那小色孩子（私孩子，有时作为长辈对晚辈的爱称）。”“你考考他？考绳麻（什么）？银家是大学生啊，就你
　　捏（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半瓶子醋）滴破学问，别消银（丢人）啦。”“消银？含备不住（不打准、说不定）谁消银来，我不考他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就考他从小就学滴庄户呱，庄户地里出去滴孩子在外头说绳麻洋鬼子话怎不管，要是忘了庄户话那就是忘本，他要是不会说，那我可得嘎吱嘎吱（难为、折腾）他。”“中中中，喃不航你犟了，你爱咋咋滴气（去）吧，喃怪打盹滴了，上床歪快歪快（随便躺下）困觉（睡觉），门早轻（明天早上）含得早起来拾到拾到（拾掇、收拾）屋里屋外滴，别叫银家来到瞅着意意歪歪（肮脏、不干净）滴笑护（笑话）怎。”
　　第二天上午，闺女领着男朋友来了，都是一个村的，虽然不常见，但互相认识，寒暄了几句后，老赵把准女婿叫到桌前喝茶，派头十足的拉开了长腔说道：“小张这些年在外上学又上班的，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家呀。”“嗯，是呀大爷，咱爷俩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噢噢，嫩年幼滴在外头都说普通话，咱乡下那些老土话不知道你还会说吧？”“会呀大爷，从小就学来的东西怎么能忘了呢。”“那就好，嫩大娘上锅屋（厨房）做菜去了，怎爷俩就啦个庄户呱，不过丑话说头里，说好了我给个大红包，要是说不好，恨恨（哼哼）……”，这个言外之意是“买楼买车我老赵可一毛不出，定亲礼起码要个十万八万的。”
　　老赵出题了，“孩子，你别拿权滴晃（放不开、拘谨）含，大爷木打谱（没准备、不想）难为你，我说土话你及我翻译成普通话就行。”
　　“果子米叫绳麻？”“花生米”，“波波叫绳麻？”，“馒头。”洋柿子是啥？”“西红柿。”“歪子呢？”“青蛙。”“老黄油？”“老黄牛。”“扁嘴？”“鸭子。”“喔是啥？”“是鹅。”“野翘呢？”“喜鹊。”“家臣子？”“麻雀。”……问了一会，老赵听着小张对答如流，心里挺高兴，夸赞道：“含行含行，我先哈口水再考。”小张看到未来的老丈人面露笑容，也就不再拘谨，放开胆子说：“大爷，嫩别急乎问了，俺自己说几个庄户话嫩听听对不对，怎这埝子（这地方）管喝水叫哈水，不懂得叫不盹滴，马扎子叫交叉子，凳子叫板藤，厨房叫锅屋，做饭叫组饭，累得慌叫使杀了，睡觉叫困觉，院子叫天井，地板叫挡门，水桶筒叫水稍，暖瓶叫喃壶，枕头叫豆枕，毛巾叫灿烂布子，说话叫拉呱，骂人叫爵人，额头叫也拉盖，头发叫头复，干净叫板正，脏叫囊，一歪……含有活水（河水）里出溜的米狗（泥鳅），地里钻的曲闲（蚯蚓），半天空飞的乌央子（小飞虫），土炕上蹦的小国早（跳蚤），果园里钻出的节流鬼（蝉虫），苞米上飞的瞎眼创子（金龟子），粪池子里的屎阔狼（屎壳郎），土啦墙里的蝎虎子（壁虎），庄户饭有咸糊度（粥）、古扎汤（疙瘩汤）、豆沫子（用豆面做的菜，俗称小豆腐）、咸菜棒子（咸菜条），小时候俺都光着锭门子（光屁股），藏哞哞（藏猫猫）常钻夹巴道子（死胡同，两面墙之见的缝隙），谁家都有拥车子（手推车），缝棉裤用年化套子（棉絮），烧火做饭使风限（风箱），想干活就勤俐得（勤快点），不相干就说闲的木的组了（没事干了）……
　　小张越说越来劲，把个老赵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忙插话道：“吆来，还真差不离呢，哈口水，歇歇霎（歇一会）吧。”
　　过了一会，老赵问：“小张你现在挣多钱工资呀？”“试用期不多，一个月三千来块。”“哦，那一天华多莫俩（合多少）？”“一天一北（百）来块吧。”“那含行，在外边眼母子行事（有眼色、会来事）点，好实干。眼今时（如今、现在）木有手艺可不行，下庄户地可不永义（不容易），嫩看嫩大大航嫩娘多么受罪啊，忙完坡里（地里）的活，有空就上城里劳务市场找活干，天乌拉明（刚放亮）就走，骑着个决扎车（自行车）子，有时候天红黑红黑（漆黑）滴才回来，有时候累的一狠银（晚上）都顾拥（动弹）不动，能么冷滴天，连个碳炉子都不噶事深火（生火）。安阳来，当老的不永义啊，使杀火石滴（累死累活）把家大半辈子，盖两间屋头，再说个儿媳子，基本上就花听听（花光）了，十有八九含得拉一大头子饥荒（债）。”
　　说话间，老伴和女儿已把饭菜端上了桌，老赵乐呵呵的对老伴说：“这孩子含行，老土话说滴不糙，瞒不上（怪不得）嫩说怪爱酱银（招人喜欢）滴，好，正月初六给他俩过红，我这卡里含有十啦万（十来万），给丫头子去买辆车算是陪嫁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