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磊

一
　　五爷当了几十年的中学教师，退休后就住在北垛山的南坡上。南坡下是几块梯田，梯田里种满了茶树。茶树总共有几十垄，每垄茶树之间，均匀间隔一米。我问：“间隔这么宽，是为了采茶方便吗？”五爷说：“不止是为了方便，更多的是为了茶树间的通风透光。间隔的设定，可以使灌木型的茶树树冠更好地展开，丛与丛相接。树冠连接后，要把上面修剪成弧形。弧形的茶树垄浑然一体，就能获取最大的受光面积。茶垄修剪要及时，只有修剪掉茶树的枝头，叶柄与枝间才会发出新鲜的嫩芽。如果不去修剪，那茶树就只会疯长大叶。炒制精品茶需要的原料都是嫩芽，大叶只能炒制粗茶。”
　　我发现茶树长势也有不同，有的一丛一丛郁郁青青，像城市道路两边的绿植。有的却单株孤独稀 稀落落，像山坡那一蓬蓬恣意生长的荆棘。
　　五爷说：“单株茶树不易生长，即使上了足够的肥料，光照也充分，但它还是懒懒地不肯放苗。紧靠在一起的茶树就不同了。它们都不想让对方盖住，就彼此争着生长。这一丛的茶树竞争生长，又刺激到周边的茶树，周边的茶树不甘落后，也就努力地生长。越有竞争，越是成长得好。成垄的茶树连成一个竞争体，不断地发出新芽，才能源源不断地收获新芽，种茶人才能有更好地收获。”
　　只有剪掉枝枝桠桠，才能成为精品；只有不断竞争，才能生机不断。我忽然感觉，茶树的生长其实极像我们的人生。二
　　五爷为我上了三杯热茶。茶叶在热水杯里泡着，茶水甚绿。我说：“这茶色怎么这么厚重啊。我记得去年夏天我来的那次，您给我泡的茶水可是淡绿，颜色比这清多了。”五爷呵呵笑了，说：“它颜色厚重，味道才好啊。”
　　我端起一杯，一饮而尽。一杯意犹未尽，又连饮另两杯。
　　五爷问：“味道如何啊？”
　　我说：“奇妙。三杯怎么味道各不同啊？”
　　五爷笑：“那你说说看有何不同。”
　　我说：“这三杯茶看着厚重，闻起来却香。只是头一杯略含苦味，第二杯却是苦大于甜，第三杯却是香气居多，饮下后香气若有若无。”
　　五爷大笑：“你算是有见识的。一般人喝完这三杯茶，就觉得只不过是三杯解渴顺喉的茶水而已，哪里能分辨出其中三种滋味？”他指着那三个茶杯对我说：“我这三杯茶其实还真是有说头的，这是我自制的三味茶。”
　　我来了兴趣：“何是三味茶？”
　　五爷说：“这三味茶看着都是颜色厚重，其实各不相同。因为这三味茶泡茶用料不同。用料不同，底蕴味道则不同。第一杯我放的是冬末春初的的大棚茶，第二杯我放的是初春的露天茶，第三杯则是春末茶。喝头一杯茶水暗藏苦味，意喻初涉人世的磕磕绊绊；中间茶是苦中带甜，是取苦尽甘来之意；第三杯香气若有若无，是指一个人经历了苦和甜，最后才明白什么是人生之真味。”
　　我很是佩服：“您不愧是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喝茶都能喝出这么高深的道理。”
　　阅历不同，蕴味不同。我忽然觉得，我喝的不仅是三杯绿茶，更多的是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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