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

　　吴小蒿指着由浩亮，两眼喷火：“你敢打孩子？点点说的不是事实？”由浩亮说：“事实，谁没有事实？你吴小蒿就干净？我还想残你呢！”说罢，一拳捣在她的脸上，她捂住疼处，倒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由浩亮蹿过来，摁住她继续暴打，点点姥姥拼命阻挡：“你要把俺闺女打死呀？你怎么这么狠心？”由浩亮这才住手，骂骂咧咧开门走了。
　　母亲坐下哭道：“唉，恁这一家可怎么办呀……”
　　吴小蒿往娘身上一扑，咬住娘的衣领，哭得全身颤抖，眼泪把娘的后背都打湿了。
　　母女俩哭过半天，母亲为女儿擦擦眼泪，压低声音道：“小蒿，你从小就有志气，考上大学，混出了人样儿。可是，因为咱家穷，叫姓由的捡了便宜。因为这事，我跟恁爹不知道吵过多少回。我说，咱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小蒿。本来，你应该找个好男人，过一辈子好日子的，哪知道，你一步一步往上走，他一步一步往死里作。他在外头搞女人，搞了不止一个，前几天我去买菜看见，一个女的从他车上下来，他还扯着人家的手不舍得放。我以为点点不知道这些事，原来她也知道。点点这一段学习不粘弦，肯定跟她爸的事有关系。”
　　吴小蒿点点头，带着鼻音道：“估计是这原因。这孩子，智商并不低，不遇到严重事件让她分心，不会这样。”
　　母亲说：“小蒿，为了孩子，你不当那个官行不行？你再回原先那埝儿，安安稳稳上班，好照顾点点。唉，人这一辈子图个啥呀，不就图个孩子能到好处吗？”
　　吴小蒿沉默一会儿说：“娘，你是我的娘，我是点点的娘，做娘的心思都一样，都想让孩子好。但是，让我回城，像原来那样上班，我还是做不到。娘，刚才我下定了决心，我要离婚。”
　　“离婚？点点怎么办？”
　　“让她跟着我。麻烦你在城里给我带着。”
　　娘沉默片刻，说道：“离就离吧，你再找个好的。可是，我就怕点点想不通。”
　　“点点也不小了，过了年，我跟她好好谈谈，让她别管大人的事情，只管把功课学好。”说到这里，吴小蒿就起身去了女儿卧室。
　　推门进去，发现灯关了，点点和衣躺在床上。她叫了一声，也没有回应。她展开被子给她盖上，自己也脱掉外衣，掀开被子躺到了点点身边。
　　路灯从窗外照进来，屋里朦朦胧胧。女儿的头发散在枕上，像黑漆一样流到吴小蒿的腮边，像麦苗一样的清新味道沁入她的心脾，让她生出无限的爱意。她伸手抚摸女儿的头发，一点一点，从梢到根。到达鬓发根部时，发现那里湿了一片。她实在忍不住，将女儿一下子抱住。几乎在同时，她也被女儿紧紧抱住。母女俩面颊相贴，泪水汇聚到一起……

2
　　吴小蒿与点点谈妥，明天跟着姥姥回去，到除夕把她接回来。点点答应了，第二天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姥姥去火车站。吴小蒿到公交站送她俩，点点看着她的脸说，老妈，你上班戴上口罩。听女儿这么说，吴小蒿点点头，眼圈红了。因为她起床后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右脸颊上有一块青紫。
　　公交车来了，她含泪抱了抱点点，把这一老一少扶上车去。送走她们，老齐打来电话，让她二十分钟后在楼下等着。她回家找到口罩拿上包，下楼等到老齐，二人一起走了。
　　路上，老齐侧过脸看看吴小蒿，说你在车上还用戴什么口罩。吴小蒿说，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老齐说，你不用遮遮掩掩，你肯定又叫老公打了。以前，你脸上就出现过多次意外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吴小蒿汪然出涕，索性将口罩扯下，转过脸道：是让他打了，你看看吧。老齐看了一眼，一边开车一边道：“好郎无好妻，好妻无好郎，这世界就是如此吊诡。”吴小蒿坦白道：“吊诡，是因为当年我人穷志短，铸成大错。”她就把自己与由浩亮的纠葛与婚姻，大致讲了讲，而后说：“长痛不如短痛。我已经下决心离婚。”
　　老齐面向前方开车，长时间无语。吴小蒿忍不住问：“齐大哥，你一直是我尊敬的老兄，你说，我的选择对不对？”老齐拍一拍方向盘，慢悠悠道：“不对。”吴小蒿问：“为什么？”老齐说：“你提拔在即，这会儿闹离婚，全影响政治前程。”
　　说到这里，吴小蒿的手机响了，是由浩亮打来的。她不接，直接按拒绝键。她对老齐说：“离婚是个人的事情，跟政治前程有什么关系？”
　　（连载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