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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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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发
  会后,她在将要拆迁的几个村子之间来回跑,发现问题及时解决,遇到难以说服的村民,她直接与其对话。
  这天她到了于家汪,社区书记老姜说,就剩下一户没签字了,我们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行,请吴镇长亲自出马。
  吴小蒿问,这一家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签字?老姜说,这家户主叫于守山,说他刚刚翻盖了房子,花了十几万,舍不得。还听说,于家洼的安置房建在楷坡,回村种地要跑好远的路,所以他们不想搬。吴小蒿说,他有这些顾虑,情有可原,但村庄不拆不行,必须把他们说服,走,我去见见他们。
  老姜和村支书老封就陪她去了。但是,这门人家却锁着,邻居说,那两口子种花生去了。吴小蒿说,咱们到地里找他们。老封带路,去了西岭,两口子果然正在那里忙活。吴小蒿走到他们跟前,女人指着她骂:“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吴小蒿赔笑道:“是好心还是坏心,你以后会明白。”女人声音更高:“我不明白!不明白!俺在庄里住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拆俺的屋?你伤天害理!你全家不得好死!”
  听她骂出这种话,吴小蒿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作“唇枪舌剑”。她感觉到,那些锐枪利剑,一下下直戳她的心脏!
  老封急忙呵斥女人,让她闭嘴,但女人还是骂,骂得更狠,脏话连篇,连吴小蒿的爹娘、她的孩子都涉及了。吴小蒿心想:我爹娘我孩子,无辜受到咒骂,我真是罪孽深重!她觉得眼泪已经涌出,但为了不让泪水流下,只好仰起脸做出观天模样,让脸上荡漾着两个泪池。
  老姜指着于守山说:“你老婆骂得也太狠了,你管管她好不好?”
  于守山向女人瞪眼:“行了,滚一边去!”
  女人不再吭声,转身向沟里走去。吴小蒿以为她是去解手,松一口气,让两池泪水倾泻下来。她擦了擦脸,与男人交谈,问他多大岁数,几个孩子,今年收成如何。她打算从这些家常话入手,细火慢炖。
  女人从沟里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吴小蒿以为她已经消了气,就与男人继续聊天。正说着话,觉得女人往她领子里猛然塞进去什么东西。她伸手扯出一看,那是一条白花花的蛇皮!从小就怕蛇的她,一下子昏倒在地,浑身抽搐。
  在场的几个男人都吓坏了。老封厉声训女人,说她胡来。老姜拍着吴小蒿的后背,连声喊她。于守山用手指着老婆说:“把镇长吓死了,你得坐牢去!”
  吴小蒿醒了过来。她睁眼看见,男人也往沟里走去。老封问他干吗,他说,洗洗手,到村委签字。
  往回走时,吴小蒿还觉得脖子上冷飕飕的,浑身一阵阵打着激灵。后来,她多次夜间梦见,有蛇钻进她的领口,在她的脖子上缠绕,惊醒后难以入眠。她想,历史感与生俱来。她对蛇的恐惧,就是人类先祖对蛇的恐惧。那种恐惧,已经进入潜意识了。
  奇怪的是,自从出了这事,工作却比以前顺利多了。因为她被人用蛇皮吓昏的事情在全镇流传,从干部到群众,都同情这个女镇长,不好意思再为难她。
  两个月过去,楷坡镇的征地与拆迁全部完成。区长与高铁项目部主任一起来检查,对楷坡的进度十分满意。区长说,小蒿镇长你不简单,你在七个乡镇当中第一个完成了任务。你是女干部中的佼佼者,堪当大任。
  六月底,区委派人到楷坡考察吴小蒿,大家都说,楷坡终于要有镇长了。果然,区委建议楷坡镇召开人民代表大会选举镇长,吴小蒿为候选人。会上,吴小蒿以百分之九十六的得票率顺利当选。13
  七、八月份的大海,是为放了暑假的学生们准备的。从隅城到楷坡,所有的浴场是熙熙攘攘。小孩子由家长陪着,年轻人成双成对,坐火车,乘飞机,从各地赶来。到海边欢呼雀跃,卸去平时衣物,换上各式泳衣,扑入海中与浪花嬉戏。
  吴小蒿那天陪一位市领导去看聚丰集团,看到南面月亮湾里的热闹情景,很想让点点过来,和她一起好好玩上半天。又想到公务繁忙,很难抽出空来,不由得暗暗叹息。
  这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显示为陌生号码,有个怪怪的女声说:“吴镇长你好,我是安澜报社的记者,我想采访一下你。”吴小蒿说:“好的,请问你想了解哪方面的事情?”那女生说:“我想采访家庭教育方面的问题,请问,您有孩子吗?”“有呀,十一岁了,是个女孩。”
  (连载一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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