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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葱记忆
  

张丙辰
  葱是调味品,这个定性我是从一位中医专家那里听到的。但我与他观点相左:葱是不能当作调味品的。
  20世纪90年代初,我刚调到市政府机关工作。每年冬天市政府有一项重要的民生大事,就是组织全市的蔬菜冬贮。政府有专门的蔬菜办公室,具体职能就是落实蔬菜种植面积,协调城乡供求关系,确保整个冬天城市居民有菜吃。
  作为直接联结城乡的“菜篮子工程”,政府叫得很响,抓得很紧。每到冬贮季节,场面蔚为大观。四郊的菜农进入城市,有开拖拉机的,有赶毛驴车的,东方红广场和火车站广场的蔬菜堆积如山,等着市直各单位组织员工到广场采购。然后各家各户的阳台上就堆满了白菜、萝卜和大葱。
  蔬菜冬贮有个重要的内涵,即重点是保障“大路菜”供应,指的就是白菜、萝卜和大葱三大类。所以认定“葱”不能算作调味品,我的基本依据就在这里。
  小时候农村普遍穷困,根本谈不上生活娱乐。滚铁环、打陀螺是男孩的基本项目,但这些单调活动毕竟也有厌倦的时候。少年大脑里总会冒出新奇的念头,其中“挤葱炮”就是一种不安分的创举。
  所谓“葱炮”,本质是葱,其声类“炮”,取其声如爆竹之意。具体做法是:经霜之后,青脆的葱叶会变得软黄,柔韧且带弹性的泛黄葱叶是制作葱炮的最佳材料。
  按照这个标准选几根较长的柔韧葱管,把底端的粗头掐断,轻轻一吹,充气的葱管立即鼓胀起来。这时候,一手捏住气口不使泄漏,另一手捏在尖端处轻轻旋转,把葱管内的空气隔绝成一段一段独立的气包。然后两手相对,猛烈挤兑,葱管便会连续发出响亮的爆裂声。气包的间隔不可太长,也不可太短,大致以一寸左右为宜。好的葱管标准是又长又软,黄中带绿,不仅可连续爆响,而且有很好的视觉形象。现在街市上卖气球的兼卖有一种细长彩管,能绾出不同的花样,其道理和造型与我儿时的“葱炮”相差无几。
  葱,即使算作调味品,但在稀汤寡水的穷锅里,又能给一日三餐调出什么味道?但却能为平淡、沉闷的精神世界带来愉悦和光亮,却是一般人不会理解的。
  收葱的季节,父亲从煤矿回来了。父亲是我幼年记忆中的音乐家,他嗓音极好,京剧、豫剧名段张嘴就来。最拿手的是豫剧《李双双》中孙喜旺那段“走过了一洼又一洼”。特别是最后一个“洼”字的拖腔,百折千回,能吸引半条街的人聚集到我家门前的槐树下屏气静听。
  让我最不可思议的是父亲的葱叶吹奏。他从墙边菜堆里选出一根柔韧的葱叶,劈开摊平捋直,然后用指甲刮平内侧的脉络,葱叶变成了一张透明的薄膜。掐头去尾,含于唇间,轻咂轻试,马上就响起各种悦耳的鸟鸣。或如鸳鸯对语,或如群鸟归林,鸣声上下,一派啁啾,令所有聆听者啧啧称奇。
  我很想学这门技艺,但父亲不肯教。说这不是正经路,小孩子不要学。我不死心,私下里偷偷练,糟踏了一地葱叶,刮出了不少透明葱膜。但无论怎样变换角度,总也发不出那种清亮的鸟鸣。气流从嘴角嘶嘶泄出,犹如破风箱到处跑气。
  后来到大学里,我读到了魏晋文人成公绥那篇有名的《啸赋》,“动唇有曲,发口成音。触类感物,因歌随吟”,我忽然由此发生疑问:专家研究说,魏晋之际文人雅士盛极一时的“啸”,至今已经失传。但从这篇《啸赋》所写的特点来看,不就是父亲所擅长的葱叶吹奏吗?至少与这是大同小异。
  江湖冰薄处处险,世事棋多局局新。生活无常,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智慧的人心,总能从艰难竭蹶中找到代偿的办法。从这个意义上说,认定葱是个调味品,还真的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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