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磊
　　逝川与亲情，一去不相待。去年的清明，我回老家还见到父亲依门相候。今年的清明，我回老家院内桃李依旧，父亲却已经不在。父亲是去年冬天因一场意外突然离去的，父亲的离去让我猝不及防悲伤欲绝，让我几乎没有了再回故乡的理由。现在时隔几个月，在杏花残落的季节，回到故乡祭奠父亲，想着父亲与我天涯两隔，杳杳无见，不禁跪在墓前悲从心来，泪流不止。
　　“想昨夜身畔月光依旧，人影却已无踪。留不住岁月从头，却留下满怀情愁……”一阵歌声传进我的耳朵，歌声凄婉，那是我很久不曾听见的离歌。离歌，本就是一场难舍难弃的哭诉，在清明时节里听闻，更是满载忧伤和思念。歌声不羡春事染，一曲离别山野寒。那悲痛歌唱的人是谁呢？看她的身影，竟然很是年轻，在山野的风里颤抖，显得凄楚可怜。离歌愁肠百转，一曲还未唱完，我已经承受不住。不要再唱了啊，仅这呜咽一曲就已经让我肝肠寸断。
　　我不忍再听，沿山路往山脚走。咩咩羔鸣在野之萍，一阵咩咩的叫声惊动了失魂的我。我抬起朦胧泪眼，往旁边看去，看见三只小羊羔在山坡草地上快乐地玩耍。有一只羊羔迷恋油菜花上的花蝴蝶，左追右捕却始终捉不到，就跑到一只高大的成年羊身边咩咩叫着，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见到这一幕，我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想起了孩童时候自己在山坡上与羊羔顶角的情景。那时候我很小，每次都会被羊羔顶翻在地，每次都是父亲哈哈笑着鼓励我爬起来。父亲虽然是一个农夫，却懂得鼓励是培养孩子成长的最好的方式。当我在深沉的父爱中长大后，秉承了父亲大山一样的性格，粗粝坚硬朴实。我离开故乡在城市里工作，父亲就成了我在故乡唯一的牵挂。父亲外表冷骨子里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的母亲英年早逝，父亲就坚持孤单一人度过了几十年，一辈子甘于清苦却又风淡云轻。有父亲在，我几乎每周都会回老家一趟。尊前慈父在，游子不觉寒。每次见面，父亲都会关心我的胖瘦，嘱咐我注意身体，把万爱千恩复我身上，可是却从来没有诉说他自己的百苦。我爱父亲，每次回去都会与父亲一起种地一起采茶一起吃饭，珍惜每一次与父亲的相逢。
　　现在父亲已离我远去将近半年，可是我还是时时想念父亲，想念在父亲膝前的每一次欢笑，父亲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父亲似乎本就没有离去。可是每次从梦中醒来，却明白父亲确确实实离去了，就不禁默默流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山脚下桃花正在盛开。妻子虽然身体不适，却执意陪我前来祭奠。因为尚不能爬山，就留在车上相候，她单薄的眼眸里落着片片桃花。等到了跟前，妻子问：“怎么在山上呆这么久？”我说：“山上有人在唱歌，我多听了一会儿。山坡上有羊羔在撒娇，我多看了一会儿。”“今天是清明，还有人唱歌？”妻子一脸诧异。我说：“她唱的是离别之歌。”妻子说：“也是祭奠父母的人吗？”我说：“应该是的，唯有丧亲之痛才会唱出那么悲伤的离歌。”
　　十里春风渐渐刮起，我和妻子驾车离开。路旁无边的茶园里很多人在采茶，我看到有孩童们咯咯笑着扑到他们的父母怀里。想到孩时自己也曾这样做过，我的眼泪就又涌出。妻子说：“不要再流眼泪了，不要再思念了，好不好？”我哽咽说：“父亲抚我，育我，顾我。可是回头看看，我为父亲做了什么？长大后离开父亲，我却经常以工作忙为由，挤掉了很多回老家看望父亲的时间。现在父亲已经离我远去了，我回来再也看不到他的人了，你叫我如何不思念？”妻子就默默无语，接着眼泪盈盈。
　　（作者单位：山东港口日照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