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彦山
题记:
农耕文明已经渐行渐远,尤其是工业化的分工细化让人们远离了农业农村,走向了城镇化道路。我和我的同事以至于常常忘记农历的日期,只记住公历。记住乡愁,不能全是老人、老街和老屋,而应该重视农时、农事传承。而今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生活点滴,和大家一起分享。
时间过得真快,就像兜在指缝里的水,不经意间就没了。深有感触的是这季节,夏天还热得要命,怎么就立秋了呢?这也太快了吧,是担心在生命年轮里留不下你的印痕?
处暑已经是秋天的第二个节气了,即使“秋老虎”回头,也只是在中午的时候热,早晨和晚上就清爽了,可以安安稳稳睡个舒服觉。
我对初秋印象最深的,还是傍晚,倘若是雨过天晴,偶然会在天空出现一道彩虹,这七色的弯弦,大概是在七夕为有情人牛郎织女建造的鹊桥,真是巧夺天工;还有那群飞舞的蜻蜓,也在雨后漫天飞舞的在练着平衡,不放过这绝佳的表演机会,在空中稳稳地,像是钉住了似的。我记得小时候,每当大雨过后,熊孩子们就找一束带刺的酸枣棘子,向着蜻蜓群挥舞着,准会刺到几只蜻蜓,小手捏着它的翅子,玩得不亦乐乎。
初秋的傍晚,也是熊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随着几声没有底气的蝉鸣,以及它的好友“喂呦哇”和“嘟吆”的叫声,伴随着徐徐的落日和绚丽的晚霞,便迎来了初秋的傍晚。
这时节,农家庭院里的白色葫芦花、黄色丝瓜花的和方瓜花,要么攀爬在低矮的石头墙上,把院墙修饰成矩形花篱,让院墙也戴上一顶花帽子;要么把瓜秧子爬到由树枝木棍撑起来的简易棚上,架上,绿叶间便开满了密密麻麻的花儿。架下,则垂挂着又长又细的丝瓜、又弯又粗的方瓜和八字型的葫芦。
这时候,大人们会教我们几句儿谣:咕噜锅,咕噜锅,黑了天,来抱窝。(咕噜锅是一种飞蛾子,学名不详)。随着夜幕的降临,除了那既不是鸟也不是兽的蝙蝠吹着口哨在急行军外,其他的鸟儿大都归巢了,剩下的就是这采花大盗的咕噜锅了,他循着花儿,长长须子伸进花蕊,小孩子则闭声闭气一直站在花丛边,静静地掐着花萼,眼睛紧瞅着那呜呜飞来的咕噜锅,等咕噜锅把须子一伸进花蕊里,小孩立即掐住,咕噜锅就被逮个正着。这简直就是守株待兔,可有趣了。
还有,我家的南墙根下那棵巨峰老葡萄,初秋时节也结着长穗的葡萄,鸡狗鹅鸭常常在傍晚的时候,在葡萄架下发生战争,争夺夜晚的驻留权。春天养的小雏鸡、小鸭子们都已经长大,还有那个自视为警长的大黄狗,都爱来聚堆,狗咬鸡叫的,很是烦人。
这里也是黄鼠狼经常管窥之地,此狼一到,鸡儿先知、喝喝吆吆,天塌了似的,弄得人也不安宁,就连那卧在槽边的老牛也常常气愤之极,哞哞地大喊大叫,对这喧嚣表示抗议。
初秋的夜,虽然比不了中秋的秋高气爽,但是天空晴明了许多。吃过饭的农家,为了省稀缺的火油,都吝啬地不点灯,多聚集在街头纳凉,最有权威的当然是年长的老奶奶,挥着破蒲扇,坐在人群中央,晚辈媳妇们都围着她听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事,或是说些解放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难,或是倾诉婆婆对自己的倾轧、虐待,但讲得最多的还是妖魔鬼怪之类。
大人们在拉呱,小孩子闲不住,皮男孩会围着低矮的老柿树爬上爬下,把柿子树那麻皮的树干都磨得光滑可鉴了;而女孩则围着草垛躲猫猫、跳方和丢手绢之类的文静游戏,有文化的人们儿也拽着小孩看天河,寻找牛郎星、织女星和北斗星;还有的婶子大娘望着皎洁的月光,教小孩说些民谣:月妈妈,本姓张,骑着马,扛着枪,一枪打死个大老鸹……还讲一些嫦娥、猪八戒和玉兔的故事,现在都记不全了。但是,初秋已经没有夏天那么热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凉快透了,就各自回家睡了。
初秋的夜,已经没有知了猴可逮了,爱劳动的爷们会提着筲(shao),找些废汽车带,点燃了当火把,到水溪沟畔去照蟹子。初秋的天,河水还温乎着呢,夜幕降临,河蟹会出来觅食。照蟹子的人们,把橡胶车带点燃,刺鼻的橡胶味能呛死人,冒着黑黑的浓烟,这时的大蟹子小蟹子都倾巢出动觅食,用不了多时,就会捉一半桶。
在照到蟹子的同时,也会捉到滑腻的泥鳅和草绿的青蛙;但是,在河道的青草里也会碰到长虫(蛇),它爬行的速度老快,一眨眼,好像是一根井绳坠落到井里那么快,就钻到墙缝里藏匿了;倘若是在夜间碰到野蜂子窝,那也是很美的事儿,这时候,白白嫩嫩的蜂子虫在巢里已经丰满,白天戳它蜂子要蛰死人,不敢惹,但在晚上搞定它却要容易的多,只要把火把向蜂子窝上一戳,蜂子简直就是无头的苍蝇,嗡嗡嗡嗡地胡乱飞舞,便不再怕被它蜇伤,哈哈!一个蜂子窝要扒出一半碗蜂子虫呢。
初秋的雨和夏季没太多的变化,甚至会更神气,特别是台风,比夏天还多,一场接一场,真是你歌罢来我登场。破坏力极强,于是,道路桥梁被冲垮、房屋被掀翻、大树被拔出,玉米高粱被吹倒,瓜果石榴被吹得满地凌乱——— 相比于台风的威猛,有时又柔情似水,绵绵细雨下个三天五日很是正常,甚至会七八天也不稀罕,淅淅沥沥下得地里出泉子。
初秋,天气变凉,但是还不冷,一件蓑衣和一顶苇笠(锥型伞状的草编帽子)是农人们的标配,穿着用橡胶轮胎皮做的呱嗒子凉鞋,然后用锄撅着筐出坡,或撤水沟,或是薅草,或是查看苗情。在这时候,会有一种叫水牛弯的昆虫(样子像钻天牛),大概是荒草里的虫子变的,老爱在雨中到处乱飞,农人们会逮着它着炒着吃。
初秋的雨过后,朗朗的天空里的太阳照样火毒的很,这时候被大水冲出来的地瓜已经巴掌大,果子(花生)也九分熟,地堰边的坡豆角也长满了,一根根地挂着,拾掇拾掇就是一筐。此时的蚂蚱已经丰满了,最容易捕捉到的蚂蚱是像螳螂一样的刷马甲(蝗虫的一种),还有一种体型较小的牛蚂蚱,大人们会找一棵狗尾巴草把蚂蚱串成一串,拴在筐沿边;还有蘑菇,南山的松树底下会出松伞(灵芝的一种)和淡黄色的粘莴子,碰巧了会采一提篮子;地边的荒田上也会晒出类似黑木耳状的地甲皮(菌类的一种),都是这个时候的上等食材。可以说,初秋就已经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了。
秋天的盛大节日自然是“八月十五”,温度适宜,庄稼和果子也都熟了,但是,对于农人来说,中秋节是个忙节,要薅豆子,要刨花生,要掰玉米,要割谷子,要犁地种麦子——— 俗话说,三春不如一秋忙,也确实是这样。
初秋易过,一眨眼的工夫,好像已经嗅到了月饼的香甜,好像已经看到了满满的圆月,期待着,期待着中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