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四
“春风只在园西畔,荠菜花繁胡蝶乱”。乍暖还寒,蝴蝶未见,园里白花花开了一片——— 是荠菜花!前几天还怵着身子贴在地上,怎么眨眼就站起来开花了?
荠菜是好菜,什么席面都不败。简单的荠菜炒鸡蛋,郑重的荠菜包水饺,从乡间小家小口,到厅堂宴宾待友。
时令鲜物当值期短。荠菜也就十天半月。日煦风暖,地温上来,它就蹭蹭地长,没几天就老了,蹿薹了,开花了,打种儿了,不能吃了。老人们形容荠菜,“二月是宝,三月是草,驴马都不屑咬”。
头一次发现大棚荠菜,我还吃一惊:大棚种荠菜?透胖稀嫩,看着怪喜人。可是不好吃,寡淡无味,还是野生荠菜鲜。
为了这口鲜,人们漫山遍野剜,一个个目不转睛,眼瞪得直勾勾,好像搜寻稀世珍宝。可是退去四十年,荠菜谁稀罕?地里坡里到处都是,麦田尤其稠密。
那时候化肥少,秋天种麦,底肥是畜粪,麦子出了苗,杂草也露了头。闹完正月,就得抓紧锄麦子,一是划锄保墒,二是清除杂草。杂草之中,荠菜麦蒿最凶。
春分麦起身,一刻值千金。锄完麦子,紧赶着扬一遍化肥。麦子一起身,再接上场春雨,漏锄和晚出的荠菜麦蒿也跟着起来了。
不缺肥水,荠菜麦蒿喧宾夺主,比麦子还皮实,分枝扩杈,长成小树,很快开了花。荠菜花雪白,麦蒿花嫩黄,麦苗黑又绿,成了大画布。
小孩儿就有活儿了,跟着娘薅荠菜,薅麦蒿。一人把着几垄麦,也不累。可是小孩儿不耐时辰,动作单调,日头直晒,西南风一个劲儿刮,刮得脸上心里发躁,嘴噘得高高的,嘟嘟囔囔,摔摔打打。
娘佯装不知道,说:“你的嘴怎么啦?舒得能拴八头大叫驴!”小孩儿不好意思说干够啦,只嫌风,一边摔打着荠菜麦蒿,一边恨恨地咒:“这死风,刮得人怪害渴!”娘莞尔一笑,说:“快薅吧,薅到头儿咱就回家!”
薅到地头儿,娘却有了新办法,夹在胳肘窝里的荠菜麦蒿随手一扭,扭成一圈花,扣在小孩儿头上,还喜滋滋地夸:“你看看,多么俊的小孩儿!再薅一趟咱就回家!”
小孩儿不禁夸,抿着嘴的抿着嘴,龇着牙的龇着牙,一个个乐开花,不再说害渴,也不提回家,又一兜劲头儿啦!
一股劲薅完一趟,娘问:“还害渴?咱回家?”小孩儿的劲头还没退,答得很干脆:“薅完吧!薅完咱就不来啦!”就跟娘比起了赛,小手薅得比娘快,仿佛太阳也不晒,仿佛西南风也不快,正是干活儿的好天。
天晌薅完回家,一路扶着头上的花,就怕它掉下来。又跟娘铺排他的新计划:“娘,吃完晌饭咱去东岭薅荠菜吧!别叫它打下种儿,下年咱就省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