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红
有一天四姑对我说:“你四爷爷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有人说他的经历能写一本书。”
“有什么素材?”我问四姑,“比如,他救过谁的命,治过什么疑难杂症?”
“这可是真不知道,他在家从不说工作上的事。”四姑说。家人知道的他,就是白天给人看病,夜晚在煤油灯下阅读。时有半夜急促的敲门声,他总是迅速起床,背起药箱,匆匆消失在黑夜里。即使风雨交加,也毫不迟疑。
还会有谁知道些他的情况呢?他离世已三十余年,给谁看好过病,恐怕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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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长篇纪实小说,作者春桃。讲述的是出生于1918年淮河流域裔家湾的陈万举,一生行医,悬壶济世,不断攻克疑难杂症,成为名医的故事。
同在一个时代行医,同是先读私塾,拜师学艺,坐堂看诊的经历。细读此书,读的是陈万举的故事,字里行间却不断闪烁着四爷爷的身影。
每一个中医都有他从医的缘由吧。像陈万举,让他萌生从医念头的是童年的痛苦经历:大嫂难产与未出生的孩子一起离世,父亲长期咳嗽被肺病折磨痛苦的样子。而坚定这份信心的,是范仲淹的“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的雄心壮志。
四爷爷又会因怎样的缘由去学医的呢?我猜想,仅从他的名字“兴邦”就可看出,背负了长辈的期待和天然的使命。不然,家中并不富裕,父母又怎么供他读私塾呢?因为读了私塾,有了学问,因为在药铺打工表现得优异,那位自开药铺的老中医,便将他收为了徒弟。
书中的陈万举可不是这么幸运,他之所以能读私塾,是父亲临终前有此遗愿。然而,为了能让他读书,母亲不得不将二姐嫁给了大她十六岁的土财主。值得庆幸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好姐夫,不仅供他读了八年私塾,还在日后的学医路上给他引荐了名师。
20岁,陈万举开始坐堂行医。作为名医的得意门生,还在学医期间就有过“飞车治愈夹肠疝”的传奇。诊所开业不久,又以自己的奇思妙想治好一个前人没有治愈过的“真头痛”病例。这一切,很快让他声名鹊起。
在日复一日看病救人的工作中,除了医治常见病,他更善于深究疑难杂症,也常有“神医”的一次次传说。
看陈万举的从医经历,也想起小时候四爷爷给我治病的经过。有一天忽然晕厥,是四爷爷点了一个穴位就让我醒来。脚面被蚊虫叮咬肿胀得不能穿鞋,是四爷爷用石臼捣碎一个小瓜敷面,很快就消肿了。有过突然的耳聋,是四爷爷给我的耳朵里倒入药水,耳朵便在咕噜噜的响声中恢复了正常。还有三姐的脑膜炎,是四爷爷的及时救治,让她脱离了生命危险。还有奶奶的晕病,说不上哪天,就必须快快去叫四爷爷来扎针。
由一家推数家,四爷爷一生会看好多少病号呢?而那些林林总总的病号中,慢性的、急性的,常见的、疑难的,他都要面对。因为,一个乡村中医便是一个全科医生。
合上书,两个老中医的影子重叠。他们有相似的地方,也有根本的不同。因为师父不同,传授的医术不同;因为地域不同,常见病不同;因为学习理论思想的不同,各自独特的医术不同。
然而,他们又有那么多的相同点。每天,同在“望、闻、问、切”中寻找最佳医治措施,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勇于知难而上。同是见证了百年中医史,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也许个人遭遇过不公,但不计名利的初心始终未变。同是喜欢在博大精深的医理堂奥中深究,将师父的传授,实践中的悟出,古今的医学理论融会贯通,既遣方严谨,又灵活多变。一生挚爱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倾其全力,留下了一个“良医”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