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婷
父亲在和爷爷斗了小半辈子后把周伯通“老顽童”的外号安到了他身上,我们都觉得十分贴切。
我的童年贫乏无趣,爷爷是我和堂兄弟们的调味剂。那时候我们住在大杂院,大米不够吃所以总用玉米面掺在米里蒸饭,云南这边叫“玉米饭”。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恨透了玉米饭,宁愿饿着躺在床上玩也不上桌吃饭。为了让我吃饭我爷爷到银行取了一沓崭新的一毛钱纸币,每吃一碗饭就奖励一毛钱,我顺利成为了干饭能手。不过,我们为了拿钱想了一个损招,每次盛饭只盛一点点,每顿吃五碗饭。爷爷很快发现了我们的损招,强硬地把饭盛满,他说:“别在我眼前耍花招,你们还嫩着呢!”
尽管我们都觉得爷爷有些难应付,但还是尤其喜欢和他一起出门。因为他会带我们到村口的龙潭边接泉水,会在大马路上和我们比赛,虽然每回他都要争着跑前面,完全不会因为我们是孩子就让着。有一回他跑到一半停住了,招着手大喊:“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好东西,我发现了一顶好大的洋毡帽。”听了他的话我们兄妹几个快速地往他那里跑,想着那该是一顶多好的帽子啊!结果去到他面前,竟是一泡巨大的牛屎。他站在那里哈哈大笑:“这就是一顶黑色的洋毡帽!”后来有了经验,他再这样喊我们,我们就干脆不跑了,慢悠悠走过去问他:“怎么不把帽子捡起来戴。”他啧啧叹息:“孩子大了,孩子大了!”
一晃已经二十多年,爷爷89岁了,他再也不和我们跑步比赛了。前几年他喜欢上了车,说要买辆老头乐,吓得我父亲瑟瑟发抖。都八十了,还要学车,太疯狂了。两人因此大战了几个回合,后来双方各退一步,买了辆电三轮,父亲说那是我爷爷的“驴”,在科技的加持下比周伯通能跑多了。接下来的几年爷爷骑坏了一辆又换了一辆,父亲悄悄和我说:“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车轱辘给卸了!”可这都多少年了,我儿子都打酱油了,他也没得逞。
过年的时候村里搞了个摩托车表演赛,决赛那天吃了早饭我就没见到爷爷,直到下午他才风尘仆仆地拄着拐杖回来喝水。我问他:“你去哪儿了?”他回:“我去看摩托车比赛啊!居然还要35元钱的门票,我和你舅老爷就绕着路从后山爬上山顶去看。没想到啊,他们居然用遮阴网把外面给围起来了。还好我机智,爬到树上,一览无余!”我听了这话后背直发凉,警告他:“您这老胳膊老腿的,下次可别干这事儿了,万一摔了,小命可就难保了!”他十分不屑:“我三岁就会爬树了,区区小树,不在话下。”我只能使出绝招:“你要是再爬,我把WIFI给你断了!”他立马求饶:“别,大孙女别断我的网!我再也不爬了。”
爷爷爱上了抖音,断网就等于扼住他快乐的灵魂,于是我也有了和他抗衡的法宝。自打爱上抖音,爷爷的精神世界就丰富起来了,看直播,看花灯京剧,看养生健身,有天半夜12点了手滑按错了给我分享了个直播间,我也好奇他看什么,点进去正播放电视剧《水浒传》。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小妹放假回家,他每天缠着我小妹教他发抖音,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抖音玩家了,看直播,刷短剧,发抖音小作品,发照片,什么都会。
前天我出去买菜又看到爷爷和我舅姥爷一人拿着一杯奶茶坐在店里喝,我冲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要知道他们俩年龄加起来快两百岁了,还约着在奶茶店喝茶,约着爬树上看人骑摩托车比赛,这心态简直虐爆了我这个才三十岁的90后。难怪人们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爷爷,这辈子,我为你当个“老顽童”而庆幸。我们都要这般高高兴兴地活着,才不枉为人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