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闫
“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句话是博尔赫兹在《关于天赐的诗》中写就的。他认为,如果世上有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
的确,在图书馆按图索踱步找书,抑或随缘翻看,坐书室一隅,捧一杯热茶,清香气氤氲,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天堂不过如此。书籍是人类精神的食粮,那么图书馆就是一个粮仓。
我是个书痴,亦是图书馆的忠实粉丝。曾在小县城图书馆工作的我,接触过不少书,也接触过不少人,经常来图书馆的读者,很快便与我结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清癯,手糙如树,衣着白衬衫,下穿一双解放鞋。眼睛不大的他,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一皱眉,似乎有些滑稽。但这滑稽并没有改变我对老人的刻板印象——— 思想老旧、行动不便。虽然在我的心里对服务老人有所芥蒂,但在行动上一刻也不敢怠慢。
老者在白色衬衣口袋上,摸出一张褶皱的纸,上面如蚯蚓一般爬满了一些书的名字。他递给我,我细细辨认出上面的文字,告诉了这些书的大致方向,他便踱着步子,一排排地找书。很快他的手中已经拿了三五本书,这下我确信他是老读者了。我以为他想将这些书借走,没想到他拉开椅子,在书桌上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图书馆办公室秦主任来检查书库。他看到了这位老者,竟一个箭步上前,两人耳语了好半天。秦主任毕恭毕敬地给他端来一杯茶,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我一定要服务好这位老者。好奇心使然,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秦主任说,那是廖老师,他的身份可多了。他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老师,从教数十载。听说县里要建图书馆,他将自己多年的藏书捐了出来,还自掏腰包将大批量的新书买下,送到图书馆。为县城的文化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古籍修复者,图书馆现存完好的典籍,有他的一份功劳;他还是一位博才多识的诗人,斩获了全国各地不少奖项,他用所获奖金还开创性地在村里建立了一座农家书屋……
再次回到图书室,廖老师仍然在伏案看书。一缕阳光跳跃上桌面,照见他那双手,我不再看到纵横的沟壑,而是婴儿般的润滑的肌肤;一缕阳光跳跃上桌面,照见他那头发,我不再看到稀疏的荒草,而是青年的茂盛秀发;一缕阳光跳跃上桌面,照见他那四肢,我不再看到干瘪的树枝,而是壮年的矫健身躯。
后来,我在县博物馆陈列出的一张照片上看到了他。他正伸出手递过一摞书,接书的正是一群风华正茂的青年。而这些青年我都认识,他们早已翩跹到祖国各地,成为能工巧匠、业界精英。他们其中的人,也有继承了廖老师古籍修复的衣钵,也有从事别的行业,但他们每年都会不谋而合地往家乡寄回一批书。他们和廖老师一样,都是具有图书馆情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