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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红了
  

刘宝婷
  在象山的怀抱中,藏着一片神奇的橘子林。四五月间,那些挂满枝头的果实便绽放出迷人的红彩光辉。
  在这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时刻,我们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下,呼吸着那飘逸的淡淡橘香,忙碌于摘果和修枝的乐趣之中。
  橘子树的汁液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糅合了三分葡萄柚的清新与四分叶绿素的生机,夹带着微微的鲜橙气息。我常常沉醉于这片橘林的香氛之中,思绪飘散,理智迷失在那沁人心脾的清香里。脚下的土地布满了一簇簇四叶草,它们和橘子树根紧密缠绵,生生不息。分离的时刻,草木俱衰,彼此间的牵绊仿佛预示着,无论是植物还是人类,一旦生命线交织,便再难轻易分离,除非不惜一切代价,遍体鳞伤。
  我会在树根上小憩,我爹常说我腚上长了根了。他不知道我时常看见一个个红橘子舒展筋骨,努力让自己与日同辉。这些橘子在树枝与树枝间的缝隙里编织着自己的乐园,一棵树就是一个乐园。然后这些树又在年轮的增长中伸展枝丫,生出他们自己的橘子林。
  在林中被红橘淹没与我在人潮中消失一样简单。不同的是我的橘子活成了橘子样,而我活得越来越没个人样。只不过也没有谁规定人须得以什么样的姿态活着才行。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人和人的生活也天差地别,人生没有既定的模样,就像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棵橘子树一样。
  我很难记住任何一个橘子的模样,橘子树也无法记住记住橘子的模样,因为果结得太多了,四处都是红色的波点,眼睛里都是醒目的红。
  人也是一样的,一生会遇到许多的人,多到有的人你根本记不住他的名字,因为认识的人多了就变得很难深切地记住每一个人,甚至还会忘记一些曾经很重要的人和事。失去奶奶的第三年,我惊觉自己居然有些想不起她的模样,于是找了相册坐在橘子树下翻,边翻边流泪。我并非为了失去流泪,人生就是在不断失去中度过的,生离死别也是寻常之事。我是在为自己轻易忘掉一个家人而流泪,怎么可以如同记不住一个橘子一般轻易忘掉她在我脑海中的模样?人们常说一个人的真正离开并不是死亡,而是从活人的心中消失,我想要将奶奶深刻地记在心中,想让她永远活在我的脑海里,而不是随着树木年轮的增长将她渐渐遗忘。
  为了记住奶奶的样子,每年橘子红了我都会和姑妈坐在橘子树下翻阅老相册,通红的橘子光印在泛黄的老照片上形成一股奇异的光影。我们就在橘子香和沾着时光的光影里缅怀逝去的时光,追悼逝去的亲人,提醒自己不要轻易遗忘所爱之人。
  我依然会在橘子林中悠然地感受着橘子树生长的年轮,在采摘橘子时逐渐遗忘掉时间,在白云间猛然发现树叶也都开始泛黄了。
  我知道,一个冬天过后他们会重新长出血肉,而那些我不想忘怀的记忆,也将在我的心上如新芽般,永远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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