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香
姑姑正月出嫁时,我刚出生没几天,母亲就拖着虚弱的身子跑前跑后地操劳着姑姑出嫁的场面,满脸忧心忡忡的奶奶和一百个不情愿的叔叔让本该喜庆的场面黯淡了不少。这些也是襁褓中的我后来在母亲的闲聊中知道的。
姑姑当年是我们村里的一枝花,人俊手巧,服装裁剪手艺方圆十里有名。当时有很多小伙子追她,可姑姑偏偏就看上了当兵的姑父,家里穷男光棍多,这门亲事遭到家人们强烈反对。奶奶仨儿一女,手巧又贤惠的姑姑备受奶奶的宠爱,舍不得姑姑到山里吃苦受穷,又拗不过姑姑。姑父就是上门,家里人也不肯搭理他。姑姑找的婆家在东港区三庄镇上崮后村,该村三面环山、土地贫瘠、交通闭塞,是日照市地势海拔最高的村子,出入仅有一条在半山腰穿来穿去的羊肠小道。地里所有的活计几乎都依赖壮年男劳力人背肩扛,独轮车运东西要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深沟里,摔个鼻青脸肿的是常事,严重的摔断胳膊腿的,甚至搭上性命的事也时有发生,因此十里八乡的闺女都不愿嫁到这里。记得有次三大伯推着车到那个村卖红薯粉条,寻思过年挣点零花钱给孩子们置办年货,由于山路陡峭,结果粉条没卖一斤,一个趔趄摔得人仰车翻,三大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这起“车祸”让走街串巷的货郎都避而远之,姑娘小伙想买点针线花布头、胭脂雪花膏送给心爱的人,非得走上二三十里路才能买到。可想而知姑姑嫁到这样的地方得有多少苦头吃,用邻居的话说,把好好的闺女嫁到这穷地方,可惜啦!姑姑就在别人的讥笑声里出嫁了。
奶奶心里惦记着姑姑,担心姑姑一个人干不了农活,经常叮嘱我父亲和叔叔抽空去帮帮姑姑,农闲时奶奶也带着我们去看她。每次去姑姑家都是天蒙蒙亮就出发,沿着山路走,中途歇息吃点干粮喝点山泉水,直到晌午才到姑姑家。这时奶奶的小脚早已磨出血泡,边用针挑边发牢骚,“闺女啊,不听娘的劝,让娘也跟着遭罪……这弯弯山路啥时能不硌脚,能通上车呀!”不识愁滋味的我们对这弯弯山路有着无穷的兴趣,尤其是盛夏时节,不知名的野花,到处乱蹦的蚂蚱,时不时过路的野兔、长蛇,赶上阴雨天,还能抓到水牛虫、采到鲜蘑菇。孩子眼尖,我们常常能发现成熟的野葡萄、野草莓,跑过去边摘边吃一饱口福。
姑姑做饭,奶奶忙着烧火,娘俩说着体己话,姑姑说姑父由于在部队表现优秀已提干,准备跟着姑父随军到烟台去。孩子半夜发烧头疼,自己一人抱着孩子胆战心惊地走山路看医生也就罢了,可孩子以后天天上学太不方便了,最近的学校也得走十多里的山路到山下,大人走山路稍不注意就会被蛇咬,遇到狼的事也时有发生,更别提小孩子啦。奶奶应着,“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好办法了。”
中国老百姓自古以来就有着浓厚的乡土情结——故土难离,由于交通落后、信息闭塞、收入低,种地更是靠天吃饭,姑娘们纷纷选择远嫁逃离这个穷地方,村里大龄男光棍们越来越多,有路子的未婚男青年不得已选择当倒插门女婿,就连已婚的也大都选择背井离乡。外出谋生成为该村很多村民无奈的选择,山间回响的鸡鸣狗叫交响乐声日渐稀落,曾经喧闹的小山村渐渐沉寂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