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全云
下了两场雨,蟋蟀开始鸣叫。夏夜凉了,晚上,大地上的溽热似乎消退了。其实,蟋蟀白天也鸣叫,“兮兮兮”,清亮幽长,被夜风送了好远。
小区内,花草树木很多,窗前就有一大片绿化带和葱郁的草地,每逢夏季,便开始有蟋蟀房前屋后“兮兮兮”的歌唱。
渐渐地,还有不速之客强行入住屋内,一到晚上就听着一群音乐家墙外屋内默契地开演唱会。领唱者声音高亢激昂,犹如金石裂帛,继而箫声渐起,恰似吹箫人一边吹一边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重,低到极处有几个盘旋,然后再低下去。虽极低极细,却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有低音相和,二声部三声部分工明确,渐渐变成二重唱,抑扬顿挫婉转有致,又转得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心情好没有睡意时,就关了灯微笑着闭目躺在椅子上欣赏,欢喜顿生;困意上来了它那里还全无停歇,唧唧哝哝彻夜不停,便觉扰民心烦。
一天晚上,我正在厨房收拾物品,忽地有一黑灰色小东西蹦到跟前,猛地把我先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只见一只黝黑发亮的长须蟋蟀趴在面前。这不速之客见了我大约也觉赧然,又惊又吓地瞪着俩大眼,我和它立在那里对视足有十秒,看着这夜夜扰我入眠的小东西,我的火立马就往上窜,非要逮住这个罪魁祸首以示惩罚不可。
我趁它不注意伸出手一把捂住,任那个小东西在我手中挠抓,然后用三个手指翘成兰花似地小心捏住这个惊慌失措的俘虏,它那两只强壮有力的后腿不断反抗和挣扎,我拿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头瓶顺手将它丢进去,哼哼,这回看你还敢不敢扰我好梦!
刚进去有些犯晕,它惊慌失措地绕了两圈,噗噗噗,用头和翅膀撞击玻璃,大约看是逃生无望,一动不动就装起样子。一夜无声,但听屋外虫鸣。临到天明,才听到瓶内那家伙试探似地低低发出一声,颤颤地,委屈地哼了几声。
黑暗中,我不觉哑然失笑,谁知那家伙见我没动静又长了胆量,声音慢慢地由低升高,继而狂叫不止,然后便是响亮而急促般的叫声,“兮兮兮,兮兮兮……”我也不理它。
第二天夜里,看那家伙明显有些蔫吧,又听外面虫声清亮强劲高昂,心里不大落忍,便拿了瓶子走到窗外的草丛,周围原本正欢唱的“音乐会”声音戛然而止。
昏黄的灯光下,四野平静,似乎刚才所有的音乐会是我的幻觉。我屏住呼吸,大约几分钟后,“兮兮兮,兮兮兮”高音部,低音部,响亮的,略哑的,各种声部参差不齐地响起来,这些淘气蠢萌耐不住寂寞的小家伙们,让我不禁哑然失笑!
瓶子里的小家伙也开始激动起来,不甘心地在玻璃瓶里划动腿脚,蠢蠢欲动。我打开瓶盖还未倾斜,它就倏地蹦出,仿佛怕我反悔一般,两下就蹦到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我手持一本书,靠着床,墙外草地里的嚯嚯声抑扬顿挫起起伏伏,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
半夜醒来,外面虫声唧哝。想想这些唱歌的蟋蟀也不觉得累,如此欢庆,不觉莞尔一笑,又转身而眠。
当晚,星稀露浓,窗下的蟋蟀叫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水塘里蛙声咕呱,音乐欢庆会持续了一晚未停。天色渐白,蟋蟀的“兮兮”声渐渐息了,树上的蝉却吱吱地扯着长音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