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
凉爽的空调房里,祖孙俩在唱歌谣,奶奶在教,我女儿在唱:“扇子扇凉风,日日在手中,谁要跟我借,等到十月中……”听着女儿用稚嫩、清脆的嗓音唱着从前的歌谣,我陡然意识到,从前夏日里不可或缺的扇子已经退出了生活的舞台,扇子和旧时光一起留在了记忆中,留在了歌谣里。
我与女儿一般大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只有扇子。我家有两种扇子,芭蕉扇和蒲扇。
芭蕉扇是母亲从市场买回来的,圆面,有结实的梗柄。母亲常常用针线、彩色的布条给芭蕉扇包边,镶了彩条的芭蕉扇不但结实还更好看了,芭蕉扇扇起来风也大,这样的扇子常常用来待客,家里来了亲戚,母亲便吩咐我和小弟赶紧去找出芭蕉扇,送到客人手里,让他们扇风凉快起来。一把芭蕉扇可以用两三年,母亲就是这样精打细算,让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蒲扇是母亲自己做的。家乡是水乡,水乡多蒲草。通常是由各家力气大的男人划了小船,带了镰刀,去开阔的外河,寻找蒲草长势茂盛的地方采割。把那茎叶肥硕宽阔的青蒲割下,成捆地抱回家,放在太阳下。经过日头的暴晒,蒸发了水分的蒲,变成黄褐色,再把蒲放在石磙下,人踩着石磙无数次碾压。经过这样的千锤百炼,娇嫩易折的蒲才变得坚韧起来。
人们把刚采来的蒲称为生蒲,锤炼后的蒲叫作熟蒲。熟蒲可以做成各式编织品:蒲扇、蒲包、蒲席……编织的活是水乡女人们的。只见女人们蹲在地上,把蒲草抱在怀里,指头开始翻飞,长长的蒲草就在女人的两臂间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蒲包、蒲席编好了,剩余的蒲就做蒲扇,编蒲扇更容易,就像会编织毛线衣的女人去织马甲,不一会儿,她们就能编出一把蒲扇来。蒲扇相比芭蕉扇要笨重得多,扇起来也没有那么凉快。
母亲怕我拿不动大蒲扇,特地给我做了小号的,一根绿莹莹的细竹竿作柄,菱形扇面,轻摇起这把小巧玲珑的蒲扇,还有阵阵蒲的清香味儿扑面而来。
我拿着这把绿蒲扇不离手,白天用它扇凉风,晚上用它去捉萤火虫。一次在河边捉萤火虫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撒了手,蒲扇掉到河里去了。我着急,要跳到河里去捞。小伙伴们忙把母亲找来,母亲一把拉住正准备滑下河去捞扇子的我。
童年的夏日,白天是好过的,和小伙伴们采莲、摘菱角、游泳斗水嬉戏,是乐而忘忧的好日子,到了晚夜是难熬的,天气炎热,难以入眠,就在母亲身边嚷着热,母亲会举起她的大号蒲扇给我和小弟扇着,一下又一下,直到我们睡着。半夜里,母亲也睡着了,我们被热醒,全然不顾她为了生计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仍然叫道:“妈,我热,热死了。”母亲又举起手边的蒲扇一下又一下地给我们扇着,直到我们再次进入梦乡。等我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从前的旧时光里,那一把扇子寄托了母亲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