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龙宽
民间有语曰:立秋到,蛐蛐叫。
晚上,我正要卧床休息,却听到窗外草丛里蛐蛐的鸣叫,高高低低,很是有趣。这季节真是神奇,夏天是知了长鸣,秋天是蛐蛐高歌,各自成了季节的代表。
据说甲骨文的原形“秋”字,就是一只蟋蟀。
山东产虫,最有名的要数蟋蟀,大概只有安宁和太平盛世时人们才有心情去逗引虫子,山东盛产蟋蟀的地名里都有个“宁”字:宁阳和宁津,两地的蟋蟀都有名气,登记在册的就有多种:真青、正青、赤头青、黄一线、白黄、真紫、茄皮紫、深紫、琵琶笃、黑紫笃、齐臀、尖鸡,都是地方名产。
宁阳蟋蟀被誉为“天下斗蟀第一虫”,历代被奉为贡品。每年立秋以后,宁阳的百姓就蜂拥回到家里,一是迎接全国各地来的蟋蟀爱好者,二是做好准备,收拾装备开始逮蟋蟀。我在宁阳有个朋友每年捉到上好的蟋蟀,都会发图片向我炫耀。害得我也想跃跃欲试,去宁阳住上一个秋天,捉几只上好的蟋蟀。
《开元天宝遗事》一书载,唐朝开元年间,“每至秋时,宫中妇妾辈,皆以小金笼捉蟋蟀,闭于笼中,置之枕函畔,夜听其声。庶民之家皆效之也”。此时人们把蟋蟀作为宠物饲养,看相,听声。后来,人们发现了蟋蟀好斗的特性,于是宫禁中开始兴起斗蟀之风,且越演越烈。
我去宁津的时候也是初秋,到达宁津时天色渐黑,找了好几个宾馆,都已经满员了,并且店主还要问:“你是哪儿来收蛐蛐的?”我很愕然。等我转了十几个宾馆、旅社、招待所后,我才感觉到什么叫客满。好不容易在汽车站附近的小胡同里找到了一家旅社住下。我的床位在老板正屋的客厅里,是临时添加的床位。
第二天天不亮,就被其他客人吵醒,起来后到院子里刷牙。就见有两三个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青花的瓷坛,在斗蟋蟀。我是第一次看斗蟋蟀。蟋蟀健硕威猛,黑油油的散发出一种光泽,主人说这叫“紫大头”,属于蟋蟀中的上品,今年他早早从上海赶来,迄今为止这是他收得最好的虫。另一个身体泛黄的叫“真紫”,也是上品。我希望他们能让这两员大将斗几个回合,两个人都不舍得,只是在各自的瓷坛里逗引,不肯拿出来斗。停了一会,见几个人在斗,我过去看了一会,听两位虫迷讲,他们斗的都是一般的虫子,属于“算盘珠头”类的末等虫,收购价在10元一只不等。
工作的原因,我有机会在大庆的工厂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厂区面积很大,厂房与厂房之间都是草地,还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修剪平整的草坪,而是原生态的野草,红色的花,绿色的芦苇,紫色的蒲公英,泛着黄色的秋草,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思想和理念在恣意生长。草丛里各种小虫子,叽叽喳喳,争相鸣叫。我觉得这些野草和虫子才是土地的主人。
傍晚,我躺在床上,本来想睡觉,却听得身边有一个蟋蟀在鸣叫,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要是搁在以前,我肯定要起身,开灯,拿自己的鞋底去寻找蟋蟀,撵出我的房间。但在今晚,我却觉得蟋蟀的声音无比动听,我觉得比中国风的音律还美妙,我觉得比古筝还悠长。高音似金属叩击,有声有动;低音若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在秋天的夜里显得如此独特。
这个声音就来自我的床下。
我躺在上面,仰脸看着幽深的夜空,它在下面,连续不断地为我演奏音乐。这个夜晚,我觉得很静谧,很舒爽,很浪漫。竟然有一只大庆的蟋蟀在为我催眠。它伏在我的床下,与我为邻,为我欢歌。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一声长鸣,吟唱出季节的深沉。它在草丛中,用那清脆的声音,诉说着时光的故事。这声音,穿越古今,萦绕心头,让我在夜色里,寻得一份宁静与温暖,还有一份美好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