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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明意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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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当代画坛,李学明以传统写意人物画的典雅正气独树一帜。其艺术体系以“林泉坐忘”“湖山放怀”“念兹乡土”“既耕春圃”四大系列为经纬,山水、花鸟、人物各科相映成趣,更以贯通古今的写意精神为魂魄,构建出完整有序的艺术世界。
  李学明生于鲁西耕读之家,祖辈的纸扎手艺、父亲的笔墨熏陶,滋养了他对民间艺术的敏锐感知。幼时爬树摸枣、听野老说书的乡野记忆,化作笔下村童野老的鲜活气息。50余年笔墨耕耘,他参悟写意真谛在于“致广大而尽精微”,推崇王希孟、齐白石“技近乎道”的境界。如今年逾古稀的李学明隐居林泉,画月光下的瓜田草径,写非古非今的“薛蟠体”小诗,在笔墨间颐养天年,这份超然物外之情,恰是其艺术最动人的注脚。值其“意无尽”大型个展亮相中国美术馆之际,让我们走进这位守拙画者用70年光阴筑就的精神桃源。

山窗自述
李学明

  年光蹉跎,岁月往矣。年跻七十,白发婆娑,不知老之将至。年虽老,未及昏耄。窗外植新篁老藤,既以为师,胸中勃勃时,尚能一寓己意,是为有幸。
  吾生丹青为业,嗜之耶?命之耶?个中消息,难以道清。但使此中有个境界,非一旦一夕之事也。寒暑甘苦,如酒如茗,如人饮水。山中坐雨,前尘历历,如在睫前。
  余生于鲁西,累世耕读为继,先父略通文墨,且喜丹青,尝书毛泽东诗或词应世。伯父不识丁,然能制纸鸢,能于帐檐、笼顶间画古人物,村人奇之。祖父善修伞、善粘扇,尤善纸扎,稼穑之余即操此业。余自髫龄耳濡目染,即耽涂鸦,兼有十六癖:耽风筝、耽罗雀、耽打宝、耽戏钱、耽偷瓜、耽摸枣、耽上树、耽下河、耽鞭炮、耽赊食、耽养犬、耽蓄虫、耽皮肤过敏、耽无故逃学、耽卧房巅数天上星斗、耽钻豆棚下听野老戏说稗史。
  初入庠序,沉湎打宝,同溺者尚有二三子,痴迷颠倒,功课日废。师训母戒,皆置罔闻。师乃遣众弟子次第冥搜纸板,得三箅,堆若丘阜,命环而焚之。观者如堵,呲笑如雷。六月流火,睽睽众目,汗下如浆。灼面炙心,惭赧欲死,自是绝此戏。
  至麦秋,闾左无闲者,余独畏麦毒匿户,邻嗤“废人”,惟慈母怜之,授之缣楮,嘱闭户临池,免劳筋骨。
  年甫三十,为践胸中丘壑,将适他乡,先母泣数行下,吾亦泪涔涔堕也,当时凄楚,时在目前,没齿不敢忘也。
  借居他乡,始为稻粱谋,橐笔四方,山水、翎毛、人物俱涉,尝作红衣仕女媚世,鬻资养家计也。又作连环画凡八册,近九百余幅,尝尽烛火、听晓鸡,不知东方之既白,如此经年方就,负箧入都,竟如石沉沧海。余近两载心力膏血,就此付诸东流,怅怅难遣。经此蹉跌,中气大损,使我老来羸瘦如鹤。
  然经此九百幅勾勒,颇得布置妙法,吾则持而保之。今作丈六巨制或盈尺小品,皆不假朽约,随手拈来,此中得失,殊难较量。
  吾于纸上用心凡五十余年,方知所谓写意,是得放胆与细心二者之妙,即“致广大而尽精微”。得二者要妙,必脱略古今行迹,转而为我笔下所有,且能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具此法者,宋有王希孟,近有齐白石,惜后无继者,只见风流,不知所以,是为可叹。古之所谓“技近乎道,艺通乎神”,当如是。技近乎道,必有“笔才一二,像已应焉之绝诣”。今江湖画史,以玄谈惑人,谬种流传,良可痛心。
  古贤论画尝以“画从于心”而喻之。余作画,不仅入心,亦入梦魂,吾行走坐卧,酒后茶余,眼前造物,皆我粉本。白石山翁尝有印语“虎头未必痴于我”,吾当更镌“痴胜白石翁”。
  画之道在养,以德养、以文养、以见识养。故而画者须交胜流、读异书、行远路。吾拙于谀人,常困交游;更使困者乃幼废诗书,老来补读,朝诵夕忘,奈之若何?
  余晚来画格欲追高古,世人不解,然知音自能赏会。昔人所画,惯藏于名山,以俟后之所显,余则无此大志,尝从人以钱刀易之,此可谓鹏雀之异,不亦愧哉!
  吾之画他年或充揩几布,或糊窗覆瓿,与我何有焉?百年后化土、化灰与草木同腐,正所谓“俯仰陈迹”之悟。人生尚且如寄,况楮墨乎?
  迩来余栖迟林壑,山中多遐,风晨日夕,兴来则吟小诗,非乐府、非旧体、非新体、非律诗、非词、非曲、非赋,非今非古,打油也、“薛蟠体”也,不吟不快,陶然而已。
  胸中勃勃时,辄写村童野老,画毕愰坐昔时月光下,复来瓜圃芳草间,此时宇宙都忘。
  吾将及老境,天之终究于吾厚也,所谓厚,乃昔贤“以画行乐”之法,令吾陶然笔墨间,得以颐养天年。不慕富贵,不乞所显,唯愿携孙息看城中四面藕花、半城山色,听窗下鸣虫,待檐下燕归,悬廊下艾草,换门上桃符,享此清平,夫复何求!

李学明谈艺录

  艺痴者技必良
  自我借居在这个“水驮着的城市”里,如今已是第37个年头了。此间,我除了混迹尘烟,养家糊口,亦就一个爱好。在这许多的岁月里,我像农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劳作。撕了不知多少纸,秃了不知多少笔,只是不曾入得门径。
  有时空堂兀坐,我便独自痴痴地想:这宣纸上的事,无非立形、笔墨、品格三个要素,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就这三件事,若有一件弄得不搭调,画里想有一个好品格,似乎不易。
  品格,是画的最终追求,它的高下要有许多年的积学和颐养,它的呈现一是立形、二是笔墨。笔墨,是画的骨架,笔是线,墨是放大的线。自古大画家在书法上都下过大力气,最终探究出自己的路数。然后,再把这种线用到自己的画里,画里不仅有了内涵、有了书卷气,也有了个人的面貌,才能不失中国画的写意精神,自古至今,无二法门。形是画里的形象,它是画家风格的表象特征。形是画家笔下的一个体系,它来自积累,更来自变化,没有变化就没有形。形是画家最基本的本事、最基本的技能,也最费人心思。
  画画的人,从古到今都有属于自己的形,山水、花鸟、人物皆不例外。黄公望、倪瓒、石涛、陆俨少都是山水画大师,但他们手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符号。画花鸟的朱耷、吴昌硕、齐白石同样如此。人物画家梁楷、陈洪绶、任熊笔下的形象更是个性鲜明。易卦里说:“在天为象,在地为形,变化见也。”只有变化才有形,才有了各种不同的形、千差万别的形、形形色色的形。不然千篇一律、千人一面,世上也就没有创造,艺术也就不复存在。所以说,形的确立取决于变化,而变化则取决于积累,积累的功夫足了,怎么变怎么是。
  积累的功夫就是“目识心记”,这个功夫下到了,而后再归纳、比较、提炼,再归纳、再比较、再提炼,反反复复,寻寻觅觅,损之又损,几经蜕变,渐渐地变化出自己笔下的那个形。
  这种归纳提炼变出的形是自己的,是出自“心源”的,故而能随手拈来,下笔即是。“笔才一二,象已应焉”。如此久之,腹中越来越富有,下笔自然就能放胆,胆一正,笔下自然有了一种范、一种“狂态”,笔下有了这种“狂态”,纸上才有意外。
  中国画里的妙处就是这个意外,意外的产生便是来自画家心里的“似与不似”,这四个字是中国画的魂。《天慵庵随笔》里说的“古人笔墨具见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即或率意挥洒亦皆炼金成液、弃渣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说的就是这个妙处。“似与不似”必须先“似”,而后才是“似与不似”。在“似”上花了大力气、下了笨功夫,再加上胆量、胸怀、格局,才有可能接近似与不似的境界。
  我在花晨月夕、茶余饭后,兴致来时随手捡来眼前的报纸、信笺、纸头,勾勒了十而百、百而千、千而又千的古的、今的,文的、武的,男的、女的,老的、幼的等各色人物。日子久了,画案上竟成了堆、打了摞,由此,我的心里也似乎有了不少的积累,凡过我手的这些人物,下笔当可受用。每当我胸中勃勃时,下笔即是,纸上还时有意外出现。由此,我想盛唐时的吴道子手握如椽大笔,站在巨大的粉壁前“不假朽约”,放笔直取,竟还从人物的脚趾起笔,画出的人物比真人还要大。这样的气度与自信,是否他也在背后做足了功课?然历史远去,不可知。但后来从齐白石先生那里泄露出了些许天机,他说:“三日不作画,笔无狂态。”
  看来世上再有才的画家,只有勤奋才有可能成就。世间常说的“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一日不写手生,一日不读口生”“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等都是这个道理,由此说来,天下的三百六十行,其理都是相同的。
  蒲老夫子所言“艺痴者技必良”也是这个理。
  心思
  如今画展频繁,三天两头有人相约,真有点儿不堪招架。
  有的画展多是画到人不到。其实真正想在画展上看画、读画、品画的话,也没必要非要见到人,看到画一切都有了,因为画家的心思全在画里面。
  画家的心思瞒不过人的眼,特别是瞒不了知者的眼。
  所谓知者,就是如今画坛上让人惦记着的画家,这些人有的谋过面,是朋友,有的从未见过,但他们的心思、他们的动向总是让人在心里头惦记。
  古时的画家,为何全在心里装着,这是因为他们倾注到画里的心思让人钦敬。像朱象先、黄公望、倪瓒、董其昌、金农、郑燮等,这些人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高洁超迈,心思全在天际之外,他们身后似乎都有一番佳话流传后世。他们的笔墨已成为千古风流,沾渥后人百年千年。
  当今的画家与之相比,在本末上略有差异,这种差异即古人画画为己,今人画画为人。今人画画总是有目的的,为展览画、为画廊画、为藏家画、为获奖画,却极少有人为自己画。久之,“人为物使”“心与尘交”,逐名图利之心日盛,不知止,亦难止,图利劳心,人倦身疲,画里多是尘埃气!
  在眼下的世风里,能不为尘俗所拘、所诱,心思不在名利藩篱之内,画里才能有远离世俗的意思。
  画家画品的清浊、俗雅高下,关键就在心思上。
  所以画家的心思,贵专一、贵恒久、贵虔诚、脱俗。
  心思专一者,能探究造化与笔墨之精微,古人言,“造化入笔端,笔端夺造化。”此中蕴奥,世间朝三暮四者、粗浮者一生只能在门槛之外徘徊。
  心思恒久者,一息尚存,手不离笔墨,像齐白石先生,一生中一天不画画地虚度,一共没有几天,这种勤奋、这种勇猛精进的治学精神,令人叹服。那些慵而不学,只想凭点小聪明的人一生也难梦见老先生手头上的绝活儿。
  心思虔诚之极者,他们的心思与天地造化是相通的。此种心思之人,他们下笔神都助之,像贯休、王希孟、石涛诸前贤。
  却俗
  俗不可耐,是耳边常听到的一句话。
  画俗,更是不可耐。 
  清代的沈宗骞列出画中五俗:格俗、韵俗、气俗、笔俗、图俗。
  画俗,根本在人,画俗就是人俗。
  俗,古代士大夫视其为洪水猛兽。画里有俗气,是为卑陋。
  宋代黄鲁直说:“大丈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又说:“作画之病众矣,唯俗病最大。”
  元代赵孟頫说:“唯俗不可医,因其俗在骨。”
  俗有天生之俗也有后天之俗,天生之俗,根源在心、在性、在骨里。
  后天之俗根源稍浅,在陋、在庸、在欲,而后也蔓延到灵府。但后天之俗若能明了俗的害处,痛下决心积学读书,开阔胸襟,颐养心性,久之变化气质,画中俗气可能渐渐淡化,却之画外,但这都非一日之功。
  先天之俗,俗不可医,此真可谓画中之顽疾。
  常见世间有读书甚多、积学也厚之人,古今中外画家无不细考、明晓,然自己一动笔却是一无是处、俗不可耐,让人观其画、读其文、聆其言,判若两人!
  后天之俗主要源于陋、庸、欲。
  所谓陋者,见识浅薄,所知寥寥,胸无远思,眼界有限,不师古人也不师造化,无识天下奇书,不见天下奇山水,故步自封,闭门造车,自以为是,如井中之蛙。
  所谓庸者,不师古人,也不师造化,慵懒成习,把积习当风格,畏于奋进,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厌其烦地重复自己,得过且过,梦想以走捷径而有所成。
  所谓欲者,精于世故,善于心机,为名利迷其心、惑其志,所画皆有明确的用心,心中对权贵名利最看重,附庸讨好心态无时不有、无刻不在,其画满纸市井烟火气。
  除却以上三种俗陋,需积学养心,多一分天外之思,少一点人间烟火气,若能久之,俗气或许能日渐远去。
  南北朝时的陶弘景厌恶世俗,遁入山中,皇帝招之,他竟婉言拒绝说:“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这种心态、这种境界,此中所言、此中所喻,万般妙处、万般滋味。可以说人若修到这种境界,为文、为书、为画,俗气绝不犯其笔端,自然能拒俗气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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