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明
日出
近几年,我画了一些以日出为题材的人物画。在大到丈六和小到不足平尺的空间里,抒写几次游历黄山、泰岱、匡庐诸山看到的蓬勃而出的红日,给我的心灵以震撼和感动。
说到日出,总是想到小时候经常装在口袋里的连环画《日出之前》,电影《红日》,曹禺的话剧《日出》,还有电影《地道战》里的那个民兵连长高传保,他读完毛泽东《论持久战》,欣然打开门,随之唱出电影主题歌:“太阳出来照四方……”
日出是一种生机,日出是一种欣喜,日出是一种希望,日出是一种力量。日出给人带来希望和向往,日出给人以无限美好的空间。它是向上的、蓬勃的,令人鼓舞。《尚书》说:“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青年时,浑身用不完的劲,满腔热血,意气飞扬。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那时“心狂欲上天”,那时有一腔“江湖年少,总爱纵横”的意气。
人生易老,岁月不居,时光如流,不知不觉地已从少年、青年、中年来到老年。酷似那颗太阳,从蓬勃而出,到晚霞满天。这就是足迹,是规律,是必然。这是天道,谁也左右不了,改变不了,可谓无可奈何。
太阳的轨迹,是从东到西,仿佛一条美丽绝伦的抛物线。这条抛物线每天都是这样美丽。这条抛物线每天都在变,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我们的每天也是新的,从青春到暮年,是不能再有的,比之太阳不过是“忽然而已”,而太阳的往复似乎是无穷的,有时想到这里多少有些悲凉的意味了。
还是圣人说得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人的每一天也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新的起点,新的心情,新的向往,新的祝福,新的祈愿。在新的一天享受新的时光,知足常乐,在有限的岁月里明白什么该取,什么该舍,明白什么是快乐和自在,这是人生的大智慧。此处明白了,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味来,不枉此生。
向着日出,想着日出,在日出里得到能量,在日出里得到充盈,在日出里得到精华,在日出里得到天地的智慧,使自己活得充实,活得踏实,活得真实。
月是故乡明
岁月飘忽,韶华难留,俯仰之际,已是满头堆雪的时候。那些往岁旧事,如梦,如烟,如昨,如在眼前。
从古到今,降生的地方是不能选择的,这仿佛是造物主的安排。比如有的人出生在簪缨诗礼的贵冑之族,有的人出生在世代为农的贫寒之家,有的人出生在繁华的都市,有的人出生在穷乡僻壤。我出生在鲁西一个偏僻的乡村,这片热土养育了我。这里民风淳朴,邻里和睦,乡间父老坚毅朴实善良,祖父和父母勤劳温厚。他们对亲戚的真诚,对邻里的友善,对幼小的呵护,对天地的敬畏,给了我人生最初的启迪。这片热土上的风土人情、乡野轶趣、阴晴圆缺、悲欢离合、稼穑之艰、丰收之乐,以及黄发野老、垂髫村儿,使我拥有了难忘的童年,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
三位故人的熏陶,使我迷恋上画画,最终走上绘画之路。
近半个世纪,我干过临时工、当过民办教师,上过大学,做过县文化馆创作员,从事过报社编辑,还任过大学教师;我学过年画,剪过剪纸,刻过板画,搞过插图,创作过连环画。无论何时何地,几多蹉跎,几多变迁,几多落寞,从未放下这支画笔。而立之时,我怀着“江湖年少,偏爱纵横天下”的意气,走出故乡,别离故人,去寻找“一画”之梦。
在寄居他乡的生涯里,我问道四方,见非常人,行非常路。经历几番磨砺,增长几许见识,渐渐地降伏了为名利二字献媚俗眼的浮心。渐悟出古人所谓“十指之外,化工俱为长物”的意匠精神里蕴含的良工苦心。追寻古人既得造化之妙,不失“士气”的风流高标,和那看似平淡如常实则幽深无际的境界与格调,才使方寸之间,有了不沾俗气,不染尘氛的自觉,踏上归淡、归拙、归朴、归真的“返乡之路”。
花甲之年,故乡人民不嫌我俗,不弃我陋,营造如此雅致的空间,使我的拙作有幸与故乡父老日日相对,此生真是滋味不浅。
漂泊一生的诗圣杜甫在《月夜忆舍弟》里叹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走遍天下,何处无夜,何处无月,他乡月亮总是不及故乡的明。经历世间几番砺行,才能品出此中意味。
月是故乡明,家乡父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