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昌
下雨了。
我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屋檐下,看着脚尖前积起来的一小滩水,它就像一块形状怪怪的镜子。又一滴雨,滴了下来,“啪嗒”一声,水花四溅,水面泛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雨滴一个一个地依次落下来,各有各的性子,各有各的姿势。有的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只激起一圈圈涟漪,就像轻轻踩着脚尖跳舞一样。有的性子急,直愣愣地砸进水洼里,“噗”的一声,溅起一点水花,好像水底有个小调皮在吹泡泡。
对面店铺的霓虹灯招牌、红绿灯的光圈,在水波里晃来晃去,有着不同的图案,瞬间就被不断落下的雨点弄碎了、搅乱了。一位女士穿着高跟鞋匆匆走过,一脚踩进水洼,那些彩色的光影瞬间炸开,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等她走远,水面才慢慢平复,那些光影又晃晃悠悠地聚拢起来。
我忽然感觉,雨点们仿佛已有了默契。有时两滴雨几乎同时落下,在水洼中央溅开两个紧挨着的小坑,波纹互相追逐着扩散开。偶尔三滴齐落,水面便绽开三朵交叠的花,外圈的波纹推着里圈的跑,直到撞到水洼边沿,碎成细碎的水沫。
此时,一片枯叶飘下来,浮在了水洼中央,像一艘迷你的小船。雨点敲在叶面上,聚成小水珠,顺着叶脉的沟壑往下滑溜。终于,叶子承受不住重量,轻轻一歪,把那些水珠乘客全倒回了水里,溅起的水花又与新的雨点相遇,继续它们的舞蹈。
雨下得正紧时,水洼里也是最热闹。密密麻麻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下,水面像开了锅,无数细小的水花此起彼伏,瞬间开放,又瞬间消失。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掠过,车轮碾过水洼的刹那,水花猛地向两边飞溅开去,又在他身后迅速平息,只留下模糊晃动的水痕。
雨势渐渐收了,最后几滴雨落得格外小心。它们慢悠悠地飘下来,碰到水面,只激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的涟漪。其中一滴落在水洼边缘的斜坡上,它没有立刻融入水中,而是像颗小珠子,顺着水的坡度,慢吞吞地朝水洼中心滚去,沿途沾湿了柏油路面,留下一条细细的水痕。它终于滚到水洼最深处,水面仿佛轻轻叹息了一下,短暂地归于平静。
雨彻底停了。头顶的梧桐叶尖,还偶尔滴下一两颗迟到的水珠。地上的水洼开始慢慢缩小,边缘的水迹在蒸发。我伸出手指,碰了碰一小片还没干透的水痕,指尖就传来微凉的湿意。这感觉,不仅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清晨草叶上那些剔透的露珠——— 也是这般短暂,在太阳升起前,悄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