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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腌菜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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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晗
  老宅厨房西墙根的腌菜缸,黑褐色,粗陶质地,像一只沉默的老兽。缸沿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盐与时间共同的作品。自我记事起,它便在那里,从未挪动过位置,仿佛生来就是厨房的一部分。
  腌菜的日子多在深秋。祖母将白菜、萝卜等一一洗净,晾在竹筛上。那些菜叶舒展着,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祖母的手像枯树枝,却灵活得很,将菜一层层码进缸里,撒上粗盐,有时还加些辣椒与蒜头。她的手按下去时,青筋突起,像几条蚯蚓在皮下蠕动。
  她的身子向前倾,几乎要栽进缸里去。盐粒在菜叶间沙沙作响,如同秋虫最后的鸣叫。我站在一旁,闻着生菜与盐混合的辛辣气味,看祖母的灰白头发从发髻里散出几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缸口用一块青石压住。那石头圆润,据说是祖父年轻时从河边捡来的。石头下垫着几层干荷叶,边缘已经发黄卷曲。祖母说这样腌出来的菜才有“清气”。我时常趁她不注意,偷偷掀起荷叶一角,看里面渐渐渗出的汁水,浑浊,泛着淡淡的黄绿色,像一条小小的河流在菜叶间蜿蜒。
  冬日里,腌菜缸成了厨房的中心。每日清晨,祖母掀开石头,从缸里掏出一把菜来。腌好的白菜叶子变得透明,能看清里面的脉络,如同老人手背上的血管。萝卜则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咬起来却格外脆生。缸里的酸味一天浓似一天,到了年关,简直能呛出人的眼泪来。
  开春后,缸里的菜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一些碎渣沉在缸底。祖母用长柄勺把它们捞出来,和豆腐一起煮。那汤浑浊,漂浮着零星的辣椒皮,喝起来却异常鲜美。缸空了,她便用清水刷洗,然后倒扣在院子里晾晒。空缸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个巨大的句号。
  后来我离家求学,每次回去,总要先看看那口缸。它一年比一年旧,釉色剥落了几处,露出里面粗糙的陶土。祖母的动作也一年比一年慢,往缸里按菜时,常常要停下来喘口气。祖母走后,缸还在老地方。母亲用它腌过几年菜,却总说味道不对。再后来,缸彻底闲置了,成了堆放杂物的容器。
  腌菜缸依然守在老宅墙角,只是少了每日开启的声响,那股熟悉的酸香,早已渗入记忆深处,成为挥之不去的乡愁密码。每次闻到腌菜的味道,眼前总会浮现出老宅的黄昏,祖母蹲在腌菜缸旁,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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