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长付
起风了,屋里能听到嗖嗖的风声。我起夜时见窗帘没有拉好,走过去拉上,手指头碰到玻璃,自然而然地弹开了,外面应该是下霜了。
天亮了,我穿上羽绒服,搬张小杌凳坐在屋檐下。太阳还没出来,天空雾蒙蒙的,门口的菜园子,蔬菜上全盖了层白。不是雪那样蓬松的白,是挨得紧紧的,像铺了层白纸。风一吹,菜叶间掉下点白渣。菜园四周的篱笆墙根上,一摊一摊的枯草,黄黄的叶子上面裹满了霜。
“姑爷,今天起这么早啊!”河东的堂弟媳骑着电动车,停在菜园前的公路上,“今年的霜下得早,骑车有点冷,四婶还没起床吗?”
“早起来了,在给鸡鸭喂食呢。”我伸手指了指河边猪圈旁的鸡窝鸭棚,“你赶早去上班吗?”
弟媳戴好口罩,忙着去庄西的村办厂上早班。老岳母把手里的木桶放在檐下的走廊上,去草堆拿了梱草走进灶房煮早餐,灶房顶上的烟囱冒出一缕缕青烟,混进雾气里。
西厢房朝走廊的窗户上,挂着一条红毛巾。往常这时候,总有胆大不怕红的麻雀飞过来,啄食铝合金窗户缝里的泡沫胶,啄累了就在檐下飞来飞去,今天连个影儿都没有了。家里那条老黄狗,窝在走廊东边的草堆旁,鼻子上结了层白霜,听见我的咳嗽声,慢悠悠抬抬头,又把头埋回草堆里。
太阳爬到栀子树梢时,霜开始化了。菜园里的菜叶上,白色渐渐缩小,水珠子顺着叶茎往下滴,蔬菜根四周湿漉漉的。
我站起来,走到院墙边,那两盆月季开着两朵残花,花瓣卷着,边上泛着黑,花蕊里还有一点点绿。这花是岳父栽的,他说霜打过的花,来年会开得更好。
“外公,你看我摘的霜!”外孙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攥着片青菜叶,叶面上的霜被他捂得有点化开了,沾了他一手的水,“老师说,霜是冬天给菜叶盖的被子。”这个周日的霜,给外孙带来了惊喜和开心。
我笑了,去屋里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手:“这被子一点都不暖,青菜也不怕冻,霜打过的青菜更好吃。”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举着叶子跑进房间,给还没起床的妹妹看霜。
雾气散了,菜园里的霜没了,开始感觉到阳光的暖意,风里的凉气淡了些,混着灶房飘来的米香。岳母熬的小米南瓜粥熟了,霜降的日子里,喝碗热乎乎的小米南瓜粥最舒坦。
我把椅子挪进屋里,准备吃早餐,檐下的光影也跟着挪了进来。这霜啊,来得急,去得也快,可它走过的地方,不管是地里的菜,院墙边的花,还是篱笆墙根的草,都悄悄攒着劲,等新年过后,给春天一个惊喜。
我喜欢有霜的清晨,虽然有些寒峭,但过日子并不都是春暖花开,也会有霜来霜去。这霜看似平淡,家人的热乎,孩子的笑,还有心里
那点念想,都跟霜打过的土地似的,扎实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