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首页 -在线投稿 -往期报纸 -常见问题 -帮助    
  文章搜索:
庵上牌坊记
图片
  

胡德强
(上接10月27日14版)
  王氏——— 一个从生到死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女子——— 凄美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向死而生,她拿自己短暂的人生为此做了一个悲凉无比的注脚。
  非常巧合的是,牌坊四周栽种着几棵依依垂柳。风吹过来,垂柳枝条轻摆,婀娜多姿,恰似那风华正茂的王氏在神飞顾盼。
  王氏既殁,马若愚的胞弟,时为太学生、例授修职郎、候补县丞的马若拙,报请官府为其建坊。也许是王氏的贞孝打动了皇帝,也许是皇帝的心中尚存善念,也许是……总之,道光皇帝毫无吝惜地颁下了圣旨。
  奉旨建坊,对一个家族来说是天大的荣耀。于是,马若拙请来当时国内建造牌坊的不二人选——— 李克勤、李克俭兄弟,倾其所有,打造牌坊。十四年过后,大清道光九年(1829),一座用王氏一生血泪和悲凄换来的牌坊拔地而起。我想,这份荣耀当然是王氏的,然而又不单是王氏一人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属于马氏家族的成分似乎应该更多一些吧。由此,我记忆起《红楼梦》中贾府修筑省亲大观园的情节:表面上是贾元春加封贤德妃,一人获宠,圣恩无双。事实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上元省亲实乃“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匡恩”,更多的是为贾氏家族带来至高无上的光耀和福祉。马氏家族筑造牌坊,贾府修建省亲大观园,二者异曲同工。
  牌坊建是建起来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马氏家族的万贯家财亦为之消耗殆尽,家道中落,从此,如一缕轻烟散失在历史的尘嚣中。而李氏兄弟待庵上牌坊竣工,又马不停蹄赶往兖州,在兖州牌坊建成之日,终因炫耀技艺而死于非命。如今,徒留一座牌坊孑然凄立于庵上,日日仰望苍穹,叹息着白云千载空悠悠。
  石头既硬且坚,人们拿它来建造牌坊,建造的牌坊更是棱角分明,宁折不屈。可是,牌坊偏偏旌表的是一个至弱至柔的女子,追彰的是她生前的贞节与孝道。人们不禁要问,这坚硬的石头建成的牌坊用来宣示着什么?是女子的心?是女子的身体?是女子的意志?还是女子的贞节?具体到庵上牌坊,王氏的心比石头硬吗?即便如此,她的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硬起来的,导致王氏心硬如石的原因怕也不只是丈夫的死去吧。王氏的身体比石头硬吗?人死去身体才会僵硬。王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不成未死之前就是一个活死人,她是想着把自己的身体硬成一块石头,以至于将来可以嵌进一座牌坊里去,似也未可信。王氏的意志比石头硬吗?没有了丈夫,爹娘还在!世界并没有末日来临,可是,她却连面朝南方遥望父母的一点勇气也没有了。王氏的贞节比石头硬吗?一个曼妙无比的花季少女,刚刚开启爱情的甜蜜之梦,未来得及品尝,就被风吹雨打去。她一颗刚刚苏醒的两性相悦之心,怕也难以消融漫漫长夜里青灯一盏下的寂寞与煎熬。
  不把自己投身到真实的情境中去,这些附着的想象就永远无法从心头逐一敲碎抹去。流连在牌坊前,我直为王氏叫屈。一座牌坊远远不足以旌表她的一生,王氏的节孝也绝非只为身后可以赢得几块冰冷的石头。噫!世人只听到她死后的名声,哪里会看得见她生前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只艳羡她赢得牌坊的风光,如何能体味出牌坊下面的她泣血流泪的悲酸。
  风儿开始用力呼吸着。或许是为青春早逝的王氏感到惋惜,风儿伸开手去,一次又一次去拥抱牌坊,生就坚硬无比的牌坊哪里禁得了这样的温情,凄婉之声遂不绝于耳。呜咽声声慢,已经走远的王氏,你可曾听见?
  昔人已随清风去,此地空余一座坊。历经近两百年梦幻的庵上牌坊,风风雨雨中又在为谁守候,为谁搏名?
  是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王氏吗?牌坊是在王氏离世后方才建造起来,王氏对此一无所知。连名字都没有的她,轻轻地来,悄悄地走,连一片云彩都不带走。虽然牌坊上留下了王氏二字,她应该也不会对一个没有温度的石头建筑感兴趣,更不会被一个虚名所累。是为其倾家荡产的马若拙吗?马若拙掏空了家财不假,但是,牌坊是为旌表王氏节孝而建,非为马若拙慷慨解囊而立。是为之亲手孕育的李氏兄弟吗?李氏兄弟受雇于马若拙,尽管为此辛苦付出十四载,仍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时难以想个明白。即便是想明白了,又能有着多少意义
  呢?是的,对于到访的游客而言,有一座世上无双的牌坊可以凭吊,这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不去想也罢。
  (全文完)

 本文评论                                        评论数()  更多>>
评论正在加载中...
 发布评论
最大长度:500 还剩:500
更多>>  黄海晨报近期报纸查看
 
  本文所在版面
【第 A14 版:文学】
  本文所在版面导航
·庵上牌坊记
版权所有 日照日报社 联系电话:0633-8779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