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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回回头
  

吴江琪
  那大约是三年前的冬天,一个从遥远的老家飞来的电话使我们一家人都慌了神——— 姥姥被查出患了肺癌。妈妈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年寒假,几乎是刚一考完试,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姥姥躺在炕上,气色很差,花白的发丝散乱地铺在枕头上,格外刺眼,她眼角和额头上每一道细小的皱纹,都仿佛因为病痛在颤抖。平日响亮的大嗓门,如今也如浩浩大军偃旗息鼓,中气不足起来。她躺在那儿唤我的小名,可却再也不是我熟悉的嘎嘣脆的炒豆子般的声音了。怎么,那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虚弱沙哑的声音啊!我的脚步硬生生的顿在那儿,几乎想要转身逃离。
  接下来的十几天如梦般虚幻,我怎么也回忆不起,只知道当心中疼痛的热度慢慢冷却,剩下的便只有麻木般的冰凉了。临回日照的那天,姥姥很安静地坐在炕沿儿,一如窗外宁静沉寂的雪。她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揽进怀中,粗糙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嗅到一股浓浓的馥郁的柴草香,那是一个农村妇女饱经岁月的沧桑后沉淀下的令人心安的味道,又朴实又温暖又美好,隔着重重时光依旧真实可感地遗留在我鼻尖,一不小心便触起一阵雪一样的疼痛和忧伤。她静静地开口:“让姥姥多抱一会儿,这一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依旧是那虚弱中夹杂着迷茫的声线。我一下子哽咽起来,喉咙深处似是有什么在聚积,苦而咸涩,我装出欢快的声音说:“不会的,不会的……”可说到最后,自己也慌乱和不知所措了。那一瞬间,我那么庆幸自己没有看她的脸,不然恐怕会压抑不住地哭起来。我只感觉怀里的身体因病痛的折磨而变得又轻又瘦小,让我有种留不住地错觉,只剩潮水一般的无助与怅惘。
  临行时已是傍晚,夜色下雪闪着晶莹的白光,又凉又寂寞。众人不让姥姥出来,说外面天冷,怕让她受了寒。上车前的一瞬间,我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瞥见不远处的墙根下,一个裹着大棉袄的笨拙的身影,正扶着墙,很艰难地一步一步挪过来,像初学步的幼儿。寒风扬起她花白的发丝,和着天地间簌簌的落雪,她走得艰难且缓慢,虽然夜色朦胧模糊了距离,可我却好像十分分明地看见她手上的青筋因用力扶着墙撑着身体而突突地跳着。那一瞬间,天地都肃静了,只剩下漫天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我像在看一部无声的默片。那个夜晚,我倚着车窗,看着夜空,一夜未眠。
  而后,像电影中的快镜头一般,时光那样快的走过了一年。我在生物地理会考的前夕收到了姥姥去世的消息。刹那间,漫天洁白的纸花被凛冽的寒风裹着,在空中扬扬洒洒,竟那么像天地间素净的落雪和姥姥的银白的发。那馥郁的柴草香横冲直撞地闯进我的鼻翼,依旧那么温柔美好,却多了一丝曲终人不在的忧伤。我仿佛被拉扯着回到了一年前那个寒夜,一年前那个小屋,又听到那句痛得刻骨铭心的话,可是再一看,屋内空空,已不见半丝人影,只有窗外,依然安静地飘着雪花。
  恍惚间,我又看见了那个扶着墙艰难行走的身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那样鲜明地烙进我的脑海。而现在,我再回头看,却只看到一片孤寂落寞的黑暗,再不见那个温暖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来。我想哭,可眼泪却已干涸。
  时光长长的路上,我一路向前走,渐渐超过了那些原本牵扶着我的人,他们在我身后很努力地追赶,可却只能望到我的背影。我总是忘记回头看看,最终连目送他们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姥姥,如果注定分离,我想要这样的目送。你走在田间长长的阡陌上,四周是生你育你的土地,温柔地把你包裹,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安静地一点点模糊掉你的背影,你就这样缓慢的、庄严地、美好地走向生命的轮回。
  真希望,我能回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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