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最大的抒情

卜凡鹏

先民的传说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
是谁记载了这段蛮荒久远荡气回肠的传说
岿然不动的天台山万年如初
诸多风雨都未曾消磨的岩画
原始的墓葬里那些先民可否告知我们一切
还是朝拜的念词口口相传才有了真相

解开这一切的谜题都要回到五帝之时
当十个太阳撕裂了大地
江河断流，泪水也久已干涸
火焰从天而降，异兽、怪禽纵横四野
万物生长的人间万物沉默
族人涌向祭台，干裂的嘴唇翕动
肋骨凸显皮肤焦黑
站立之人却如倒伏的庄稼

尧立于众人之间，眉头紧蹙
似乎是在绝望等待
“羿———”
人群中是谁第一个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尧的两眼中瞬间有了光彩———这是上天的昭示
羿曾为帝尧师，后隐于山林
传其受命于帝俊，授彤弓素矰以安下民

自十日乱于天地，妖兽频现
民间多有羿的传说
披长发持红弓白箭射猰貐于少咸山
桑林猎封豚，凶水战九婴，洞庭斩修蛇，畴华杀凿齿
青丘之泽，与务成子合力诛鸷鸟大风

“羿、羿、羿……”
越来越多的呐喊汇聚，汤谷震荡不绝的回声
哭声和祭祀之鼓千里可感
黎民之托，帝尧之命
羿乃上天帝俊之臣，有知遇之恩，降人间授箭术与尧
十日金乌，却是帝俊之子，杀之，不义
不杀，不仁
天地间生灵涂炭，十日不肯归栖扶桑
内心的抉择让大羿一夜白头

翌日，当羿出现在天台山上，万民雷动
只见壮士弯弓，凝神聚气，一道金光射出
一声哀鸣，一日即灭，三足金乌坠于地化为焦土
大羿连射九日，再没有丝毫的懊恼
第十个金乌木然而立瑟瑟发抖，惧怕不能言
“大羿，大羿，大羿———”
风再吹起，白发如枯草
也许是为了……
这最后的一箭终是没有射出

这后来的故事很短，万民得以生息
而羿死于嫦娥之恨还是死于手下就无从得知了
英雄在千万年后成了图腾成了演义
亘古的传说于是回荡在这片东夷先民之地
太阳成了唯一的太阳
三足金乌们的那些暴戾、杀伐和毁灭
都已随着传说而被消解
英雄成了唯一的母题，成就了这片土地的热血

历史的回响

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

历史是有载体的，历史也有自己的活法
从战争、权谋、饥饿的文字中
挤出一丝丝文明的光线
透过数千年的缝隙照进屋宇山川
我们从第一个火把亮起到诸神的崇拜
从山海经到史记的撰写
没有一幕幕的荒诞就没有一幕幕的真实

我们错过了许许多多的年代
只能坐在星空下遥想
沙石堆成一座城池出现在眼前
几个稚子守在路上
像是知晓命运的到来，有趣的现场
孔子在这座小小的城池前
为项橐的辩问所折服并拜其为师
圣公之名便随着历史的推演
成了神，成了山，成了一方水土
而眼前的圣公山平平无奇
日照的山都是这样不显巍峨的
多为山石和黄土覆盖，少许松柏
却负载着厚重的历史
如今站在山下，回想起几千年前
烈日下的智慧碰撞
禁不住哑然一笑
想是这老顽童和这顽童
行完拜师礼也是会哈哈大笑的吧

日照的历史长河里
还有一个人是不能绕过的
青灯古寺下的读书人
在和今夜一样的清风里负手而立
那株四千余年的银杏树
彼时已经历尽劫波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用他的方式展示慈祥
当银杏树叶飒飒而落打在肩上
这位穷苦潦倒的士子猛然间打了激灵
回到耳房拿起笔来写下《文心雕龙》四个字
这一笔下去写尽了历代文论风华
操千曲而后晓声，逾千年而后识君

总是在秋季
人们为了银杏树王而来
游人们围站在这千年古树四周
求福求姻缘 漫天黄叶纷飞
谁还能勾勒出那清癯的书生为历史的书写
谁还能在历史的回响里听到这些传奇的心跳声

大海的抒情

选择在一个地方老去
是对一座城市最大的抒情

我的日照很小
小到风轻轻一吹就跨过了城南和城北
小到我的胃口都比它大
小蟹子，小海螺，小贝壳
小小的你，小小的我，和海边小小的家
是你把我养大的，这真是一场可爱的阴谋

我也从小就喜欢你的样子
独坐在海边，看日月轮转星辰满
天你这些年的新衣裳
总是让从他乡归来之人欢喜
让云朵的白配得上你的光芒万丈
让春天在沙滩上在马路边找到天的蓝海的蓝

我的大海很大
在海边我要告诉你所不知道一些细节
例如，大海是会饮酒的，千杯不醉
大海也可以立碑树说，星河影动
大海也有脾气，既能撼雪喷云
也是会轻身离去的
大海是你前世的模样，大海是你今生的甜蜜

大海却从不提起陈年往事
这片蓝色的麦地上丰收的号子响起
渔人们祖祖辈辈的帆和网张开又收起
这些古铜色的汉子，坐下来不谈诗不论剑
大碗的高粱酒下肚
在海浪里翻滚的伤口谁也不让瞧见
那粗糙的伤口和不言说的爱恨都是咸的

从海上归来，就是我们的生活
日照三面环山一面临海
海借山的势，山凭海的阔，人久居于其间
山水养气，海天育人
连生生死死都是那么浩荡坦然

山上都是有灵气的
或许你也可以相信许多仙人住在过往
也曾醉卧此间山林
从云上的大佛到山下的农舍
寂静间都示人以慈悲和王朝的轮回

我的日照很大，数千年而若少年
东夷古国的先民把太阳刻在了坚石之上
古树银杏见证了白驹过隙 沧海桑田
从黑陶上的夜发现美的深邃
从绿茶的芽尖寻味老祖宗的人生况味

日出初光先照
若丹炉里红彤彤的，海面上霞光万道
照彻这座城，上苍的恩赐
万物得以因善之名而生长而回忆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