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田文佼
　　说话通常是吼的，脚步永远是匆忙的，眼神却可以是犀利的或是温柔的……
　　这是日照市体育运动学校武绍芳教练的学生们对她的描述。
　　1990年底，17岁的郯城姑娘武绍芳被日照市人才引进招引支援日照武术体育事业建设。30年来，武绍芳也从黄毛丫头变成了带出近百名省级、国家级无数人才的金牌教练，填充了日照市武术体育项目的空白。
　　就是这样一位人称“武教头”的“女汉子”，却用母性的柔情温暖着一批批学子。
　　“每一位学生都是我的牵挂，我的骄傲。我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老师，但是对于他，我不仅仅是老师，还是他的依靠。”武绍芳说。
　　这里的“他”是任思覃，一个16岁的功夫小子。
　　2002年，任思覃出生在山东省济宁市梁山县的一个小村庄。在他不到2岁时，母亲就患病离世。从小缺失了母爱的任思覃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像家乡的梁山一样，保护着他，支撑着这个不完整的家。在任思覃心里，父亲就是他的天。
　　梁山，中华武术的四大发祥地之一，因《水浒传》而驰名天下。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任思覃喜欢上了武术。2010年，9岁的任思覃央求父亲带他去学武。
　　2012年，武绍芳带队到梁山县参加比赛，在子午门武馆见到了任思覃。刚刚10岁的任思覃身手敏捷、眼睛炯炯有神，给武绍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武老师和武馆馆长商量后，有意带任思覃到日照体校接受更加专业的、正规化的训练。由于行程紧，武老师留下联系方式，便返回日照。
　　几天后，任思覃的父亲带着任思覃来到了日照，见到了武绍芳。日照先进的教学环境和设施，让任思覃的父亲放心地将儿子交托给了她。
　　在武绍芳的耐心指导和严格要求下，本就有着武术天赋的任思覃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了班里的佼佼者。2015年，年仅13岁的任思覃代表日照市，与其他队员们一起参加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全省性的比赛，山东省武术锦标赛。然而也是这次比赛，让他背负上了陪伴他一生的“伤”。
　　在开赛前，由于训练力度高强度化，任思覃空翻跌倒造成了腰间盘突出。比赛迫在眉睫，他忍着剧痛，挂伤完成了比赛。
　　自此，任思覃的腰部就始终缠着护腰。每每训练力度过大，就会疼痛难忍，弯不下腰，不训练的时候，任思覃就会两手撑腰，支撑着腰部休息一会儿。轮到他上场，他就会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让人看不出一丝的伤痛。武绍芳老师经常会带他去医院复诊、康健、做针灸理疗。抑制住了一时的疼痛，再接着练，练到旧伤复发，再去医院修养一两天，再回到训练场……日复一日，任思覃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知道，既然他选择了习武这条路，就意味着要承受比常人更多的辛酸苦楚，他就要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身躯和坚韧不拔的意志。
　　2017年五一小长假，学校放假。假期结束第一天，武绍芳像往常一样，挨个宿舍转一圈。同学们互相交换着假期的见闻，唯独不见任思覃的身影。经询问，武绍芳得知，任思覃一早回到了学校，还没到宿舍便又乘车返回梁山老家了。
　　武绍芳觉得蹊跷，连忙打电话给任思覃的父亲。父亲道出了原委：由于生活压力大，最近一直酗酒。任思覃回家见到父亲低沉的样子，放心不下，说不想学武了，要回家打工陪着他。任思覃的父亲答应武绍芳明天就送任思覃回学校。
　　第二天，爷俩儿一早就到了学校。武绍芳和任父沟通了很久，任父也和儿子道了歉，承诺自己不再喝酒，任思覃这才露出了笑容，放心地去上课了。武绍芳也将任父送上了出租车。
　　正当武绍芳要转身离开，任思覃的父亲从车上返回下来叫住了武绍芳：
　　“武老师，孩子……就交给您了，交给您了。”
　　连说两遍“交给您”，让武绍芳顿生纳闷，可也没有多想。
　　中秋节前夕，武绍芳带领着日照体校武术队刚刚参加完国际啦啦操的表演，她给孩子们放了一个假，让任思覃和其他学生们各自回家看完父母。对于这群离乡背井来日照学武的孩子们而言，一年回家两次都是奢侈。任思覃也不例外。和父亲有着深厚感情的任思覃兴奋地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与父亲一起过了一个团圆节。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竟然是任思覃和父亲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
　　中秋节第二天，任思覃和往常一样，返回到学校，和同学们嬉笑打闹着，谈论着家里的见闻趣事。武绍芳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一个小时前，武绍芳接到了从梁山打来的电话，任思覃的父亲突发心肌梗塞去世。这个晴天霹雳，武绍芳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刚返校的任思覃。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昨天回家，父亲还是健康明朗的样子，为他做了一桌子爱吃的饭菜。
　　武绍芳这才回想起那次任思覃的父亲来送任思覃返校时对她说的那句意味深远的话的真正含义———“孩子就交给您了。”想到这里，武老师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哭了出来。原来任父早已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怕耽误孩子的学业，一直瞒着任思覃。
　　辗转一夜。第二天，武绍芳告诉任思覃父亲不太舒服，让他回家看看。她还是没有忍心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任思覃。
　　可想而知，任思覃回家后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竟是冰冷的、永远无声的一张熟悉的脸。
　　任思覃回家了几天，武绍芳就心神不定了几天。她担心任思覃承受不住打击，她害怕任思覃不会再回来。她为这个懂事乖巧的男孩一连的不幸而难过。
　　生活还是要继续。失去双亲的任思覃回到了学校，家庭的变故让他性格发生了变化。他会经常性发呆走神，训练也没了劲头。武绍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忍了三天，没敢开口问任思覃。终于在这一天，她试探着，又装作不经意地找任思覃谈天。
　　——“嘿，最近怎么样啊？”
　　——“还可以。”
　　——“小伙子振作点哈。”
　　——“老师，我爸没了，我成孤儿了。”
　　听到这里，武绍芳再也没忍住。
　　“你不是啊，思覃，你还有老师我啊。”
　　还有我。这简单三个字，武绍芳用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这一瞬间，她就下定决心：这个孩子的这辈子，我管定了。
　　她像母亲一样给予任思覃比其他学生更多的爱和包容，想去安慰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我就要让别人知道我疼任思覃，偏爱他，要让他有归属感。”武绍芳说。学校定新运动服，武绍芳经常会问任思覃：“嘿，想要新衣服吗？送你一套。”学校呆腻了，武绍芳会招呼任思覃：“周末出去走走。”
　　“钱够用吗？”“天冷了，是不是该买新衣服了？”“想不想吃点好的去？”武绍芳事无巨细地呵护着任思覃。
　　事情过去三个月了，任思覃慢慢地走了出来。学习、生活恢复如常，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武绍芳还是会偶尔看到任思覃在学校操场上来回走着。
　　2018年8月下旬，任思覃忍着腰伤的疼痛，在山东省第24届省运会上获男子乙组对练第三名及剑术、枪术的第六名的好成绩。武绍芳说她已经非常满意了。对于这个她偏爱的孩子，她还是会一直爱下去。用她的方式，严厉地敲打、温柔地疼爱。
　　“我想好了，我鼓励他去考大学，去大的平台打拼。但是如果他愿意留在日照，我也愿意他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做我的左右手。”
　　情至多深，才能说出此话？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武绍芳对任思覃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师徒情。
　　中秋节前，记者收到了武绍芳教练发来的微信：一张1995年的翻拍照片。照片上，武教练和20个六七岁的武术小将，站在新建的实验小学教学楼前。武教练身穿一件大红色T恤，齐耳短发显得格外飒爽。那天阳光很好，照在他们的脸上，大家纷纷眯起了眼。22岁的武绍霞脸上荡漾着羞涩的笑意，那时的她定是不会想到，自己如此瘦弱单薄的肩膀，撑起了日照武术从业余到专业，直至走向全国的新天地。她也不会想到，有一个孩子，让她比疼爱自己的孩子更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