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良
　　老爸走了，105岁的老人，在村里算得上是最长寿的了。身为儿女，回想起老人在世时对他老人家的照料，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全力而为、无怨无悔、问心无愧。几十年来孝敬他老人家的场景或多或少浮现在脑海，但最让我记忆犹新的，当属那半把芸豆的故事。
　　记得那是1995年的春节，除夕清晨，我照例早早来到菜市场购买上乘蔬菜。自1992年母亲去世后，每逢春节我们就不再回老家过年了，都是弟弟把老爸接到他家里，然后邀请我们一家过去陪老人过节，我主要负责年三十这天的蔬菜采购。那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对着早已写好的购菜清单，一样一样置办，什么后楼的芹菜、小莲村的黄瓜、前五里的茄子等等，最后一样也是最重量级的蔬菜———芸豆，这是每年必备的孝敬老爸的特色菜，餐桌上必不可少，每年不管贵贱都要买上二斤。老爸一生爱吃芸豆，尤其过年时节，一家人在团圆夜的酒香里，在油滋滋的鸡肉鱼蛋等传统硬梆菜之中，忽然来上一盘新鲜清爽的芸豆，瞬间眼前一绿，节日喜庆感陡然平添几分。但那个年代大棚没有现在普遍，过年能吃上顿芸豆堪称奢侈品了。说来也怪，那年芸豆价格猛涨，往年除夕芸豆价格每斤在15元左右，那年涨到了20元。逛了一圈没发现中意的，忽然见一中年男子挑着两篮子芸豆刚到市场，我赶忙跑过去打听价格，“三十块一斤，少一分不卖”，这货态度很坚决。“人家都卖20，你这卖的也太离把了吧”，我试探道。对方一脸不屑的样子说：“他们的货怎么和我比，我这芸豆是刚摘下的，新品种，关键是不施化肥，用的是土杂肥和豆粕，纯绿色食品。”听他这么一说，我半信半疑地蹲下来细细观察这两篮芸豆，只见根根芸豆长得筷子长、指头粗，排列整齐均匀，颜色白中透绿、绿中点缀微黄，两头均泛着些许星点状紫粉光，简直跟水彩画一样，好看极了。更令人称奇的是，篮子周边又放了一圈乌黑油亮、绿得发光的新鲜芸豆叶子，衬托得两篮子芸豆更加与众不同，夺人眼目。快抢，眼见周边人都围上来了，完全顾不上发挥讲价特长，付上60元购得2斤芸豆，挤出人群疾步往家走，“过年又能让老爷子吃上最好的芸豆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回家收拾妥当，下后三点启程，半个小时后到达弟弟家，筹备年夜饭这顿大餐就搬上重要议程。兄弟二人事先列好菜单，六点半开始忙活，还是按惯例弟弟掌勺，我打下手，一阵锅碗瓢盆碰撞后，十多个热菜就上了桌，自然少不了那盘猪肉粉条炖芸豆。一顿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后，再细端详桌上的菜，其他盘里或多或少都有剩残，唯独那盘芸豆一干二净。酒足饭饱后，老爸一边品茶，一边抽着烟道：“这些年你们对我的孝顺实在让我知足，你们知道我最爱吃芸豆，所以每年总少不了这道菜。要说到口感，今年这盘芸豆是这些年来吃的最有味的了。”看到老爸满意的笑容，全家人备感幸福、温馨。次日便是大年初一，按照旧例，还得炒上六个菜，再喝点小酒，再下水饺吃。毫无疑问，又得炒上一盘芸豆。这样二斤芸豆炒了两顿，还剩下六七根，我便悉数装好放在灶柜上。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得回去了，弟弟说：“大正月的，不能空手回去，不吉利，这是有讲究的。烟酒糖茶你随便捎些，”我答道：“往年我都带把糖块回去，今年我捎着那半把芸豆就行了。”看着弟弟脸上露出的笑意，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带回来的哪是半把芸豆，分明带回的是孝敬老人的一片心，兄弟和睦的一种情，家庭团圆的一份意。那份幸福、快乐、温馨、安宁的滋味，使我长念于心，永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