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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拾零
  

棘棘皮
  已是农历二月初六了,在这素有“南方的北方,北方的南方”之称的日照,却下了一阵夹雪的小雨,而后,天就阴下来了。我认为外面会很冷,就穿上了羽绒服大袄。
  步行道橘红色的硬化面,湿湿的,干净得很,没有一点泥巴,也没有一丝杂草。道旁绿化带里,上一茬的草早就谢过,这一茬的草还没发芽。
  踏在这样的道上,连个脚印都留不下。
  碧霞湖沿岸,垂柳的枝蔓绿意朦胧。走近发现,叶芽已然呈怒放之势,似乎就等一场春风。可我不是来欣赏春光的,而是要等一个人。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在碧霞湖东岸。正好上班路过,十分钟了事,各自走人,还不耽误上班。我早到了半个小时,已经绕着精致的湖岸遛了一圈。
  离约定还有些时间,我继续沿湖岸绕圈。原来走过的某处地上,一只牙签长的虫子蜷曲着,笨拙地做着挣扎之态,像被雨点击中又被风吹来。我正好走热了,就蹲下来观察它。这应是一只什么蛾子的幼虫,白胖娇嫩。它仰躺在地上,一蜷一蜷地想要挪动,很费力的样子。我不禁为虫子担心,它皮肤会不会被硬硬的水泥搓坏呢,或者一双粗心的脚将它踩坏怎么办。我就想帮它挪到草地上,可又怕触碰虫子的身体。想必很多人跟我一样害怕虫子。最好借助草棒或者树枝。
  我离开步行道,进入绿化带,寻找可用的自然工具。
  这是城市里的春天,随处可见大片沉睡的绿化带以及蓄势待发的树木,却很难找到一根可用的废草棒———城市的整洁可见一斑。我不想硬生生地拔出一棵什么。在春天,任何一棵有根的植物都是一株尚未复苏的生命,不要惊扰它们的梦境———竟然不敢去拔一有生命的草哇,什么时候我也拥有了这样一颗诗心?
  我小的时候,拔草的事可没少干呢。那个时候,可也从没把草当成一种生命。草就是草,是喂猪喂兔子的饲料。彼时在我的村里,很多人对生命既敬畏又漠视。在他们眼里任何东西包括生命,如果没有用处,存在就没有意义。尽管,我从没听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但我能确定他们是怎么想的。
  有一个春天的上午,梨树开花了,太阳很暖。妈妈在天井里铺上席子,将铺了一冬已经冷硬的褥子抱出来,用木棍捶打蓬松。我仰躺在有靠背的竹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满心欢愉。“我要上学。明天就去。我大姐不送,我就自己走着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似乎从树上飘落的花瓣,可很有力气。妈妈好像吓了一跳,她停下来,迷惑地看着我,“你还没有好利落。再等等,过了麦季再去上吧”。我应该还说了什么,可早已忘了。这年我读初二,在公社中学寄宿。头年寒假前,期终考试后,跟同学一起步行五里路回家送行李,本想当下午再结伴赶回参加第二天的表彰会,结果我累了想睡觉,连饭都没吃就躺下了。同学来约我时,我听到妈妈让她代为请假,说我发烧了。从这天起,直到寒假过完,春天来到,我断断续续发烧,一直没找到原因。不记得打了多少吊瓶,吃了多少片“安乃近”。
  起初,一生行医的姥爷来过多次,每次都唉声叹气。在县城当医生的表哥也看过多次。个性刚硬的妈妈,也哭过多次。家里懂事的成员,都显得忧心忡忡。八九岁的小妹应是感到稀奇,她总是悄悄地到我床前,扔一个小玩意就跑了。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唯一的消遣就是听收音机。每天,我一边打吊瓶,一边听收音机。苏州评弹,山东快书……有的时段,没有节目,只有嗤嗤的弱电噪声。
  有人来我家支招,跟我妈妈在堂屋叽叽咕咕。我支着耳朵,能听个大概。无非是求神仙,找偏方。我不确定妈妈有没有求神,反正,蛇皮煎鸡蛋我是没少吃,甚至还吃过蛤蟆酥煎鸡蛋。但妈妈从没说给我吃的什么。比起一般人,我显得胆小,也挑食,从不吃肉,鸡肉猪肉等陆地肉食都不吃。所以,妈妈极力掩盖“蛇皮、蛤蟆酥”的秘密。妈妈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早知道了。
  父母是否有过放弃我的心理准备,不得而知。
  后来,我观察到,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啥事都没有发生。日子在继续,一切都在继续。
  春天到了,院子里那棵百年的梨树发了芽,冒出骨朵,开了花。我再也不能这样了。每天这样的等待,实在没有意思。生病了怕什么呢?我早就想好了很多事,不害怕未来的一切。
  我要上学。
  第二天,大姐就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去公社中学了。
  听到大姐跟老师嘱咐着什么,我毫不理会,觉得她多此一举。
  “我下午来接你回去。”大姐临走时说。我说,不用,你把被子给我送来吧,我要住校。
  我就住校了,然后,那奇怪的病就真的消失了。我莫名其妙就好了。
  春天真好。生命真神奇。
  约会的人来了,隔老远喊我的大名。而废草棒没有找到。我决定不管那条虫子。如果它没有本事应付这一场风雨,也就没有本事躲过下一场风雨。我不能为了一条虫子,去伤害一棵草。在生命面前,应该一律平等。能拯救它的,只有造化,而不是一个凡人。
  在这短短的半个多小时里,我觉得自己重走过了半生。
  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
  来人递给我一包大麦,我从大袄兜里掏出三枚瓜蒌。我们是在同一个专业食疗的微信群里,事先交流过的。我们的某个食谱里正好缺乏彼此多余的东西。
  日子好过了,很多人比任何时候都爱惜生命。
  城市太美好了,以至于春天都没那么明显。我在这座城市的春天里,披挂羽绒的大袄,完全是一幅城里人的模样。可明明我的心里住着一个村庄,一个过去的村庄以及那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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