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 鞠明廉
　　上指点先凭采药翁，丹青化出大槐宫。眼明小阁浮烟翠，齿冷新诗嚼雪风。二华行看雄陕右，九仙今已压京东。此生的有寻山分，已觉温台落手中。这是苏轼《次韵周邠寄雁荡山图二首》诗其一，作于宋熙宁九年（1076）十月，距苏轼揽胜九仙山并留题“白鹤楼”大约一个月之后，也是苏轼接到圣旨将于十二月赴任河中府的前夕（苏轼《与周开祖书》：“某此无恙，已被旨赴河中府候替人，十二月上旬中行），“压京东”句后作者自注：“将赴河中，密迩太华，九仙在东武，奇秀不减雁荡也。”
　　苏轼的这首千古绝唱，使原本就闻名遐迩的九仙山，更加声明远播。在他之后的明、清两代，大量文士无不闻“奇秀”而纷至沓来，荟萃仙山，正所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晋王羲之《兰亭集》序）。正如苏轼《超然台记》中所云：“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夫子的这一神预言，不意于数百年后应验在马耳之南的九仙山！毫不夸张地说，是仙山的钟灵之气，吸引并滋养了一代代“隐君子”和众多文士；又是一代代“隐君子”和众多文士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仙山文化。而所有这些，又都源于苏轼的九仙“奇秀不减雁荡”的千古佳句的引领，并由此将仙山点化成为隐士乐园与文章之府！
　　本文所涉人物众多，以下分而述之。
　　齐名海瑞邱月林
　　明朝有一人廉洁奉公，嫉恶如仇，先后上疏十余次，劾罢内外重臣二十三人，其中治罪者十七人，“其风裁为世所仰望，次海瑞、吕坤之间，人以为俯仰无愧云。”（乾隆《诸城县志·邱橓传》）。他，便是与海瑞齐名的一代廉吏邱橓。
　　邱橓（1546—1585），字懋实，号月林。诸城柴村（今属高密市）人。嘉靖二十九年（1550）进士，历任行人司行人、刑科给事中、南京太常少卿、大理司少卿、左副都御史、刑科右侍郎、左侍郎、南京吏部尚书等职。邱橓以“扫除积弊”“大奋乾纲”为己任，不畏强暴，屡屡上疏奏劾误国权臣，抨击时政。上任不久，便奉命册封宗藩，因拒收贿赂而受到赏识，擢升刑科给事中，侍从皇帝左右，以备顾问应对，参与政事。嘉靖三十三年（1555）倭寇兵逼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与侍郎陈洙等“闭门不敢出”，在朝廷追查责任时，张时彻支吾其辞，为自己开脱罪责。邱橓“挺身而出，劾其欺罔”，揭露其贪生怕死，逃敌辱国的可耻行径，二人皆被罢官。接着，他主张“权臣不宜独任，朝纲不宜久弛”，邱橓不畏权势，再次上书弹劾严嵩父子。敢于直言的正义言官亦纷纷借机上书，要求严惩奸贼。在强大舆论下，嘉靖皇帝从醉梦中醒来，将严嵩罢官，削职为民，将其子世藩“斩于市，籍其家。仅从严世藩家就搜出黄金二万馀两，白金二百万馀两，其他珍宝服玩所值又数百万。”（《明史·奸臣传·严嵩》）因此，邱橓被世人称为三大直臣之一（另有海瑞、吕坤）。嘉靖四十二年（1563），倭寇侵犯通州，总督杨选被逮。不分青红皂白的嘉靖皇帝以“橓不早劾选”为由，将其“杖六十，斥为民。”“橓归，蔽衣一筐，图书一束而已。”（《明史·邱橓传》）
　　邱橓罢官归里后，便在九仙山之阴结茅隐居（今五莲县户部乡邱家店子村），先后长达二十年之久。期间，穆宗朱载垕曾于隆庆二年（1568）下诏起复邱橓任礼科，因丧子致疾而卸任。万历元年（1573），神宗朱翊钧欲起用邱橓，奈吏部左侍郎张居正阻挠，不召。直到“万历十一年（1583）秋，起右通政。未上，擢副都御史，以一柴车就道。”其窘迫之状，令人唏嘘；而此时的邱橓，已是六十八岁老人了，不过两年，便因病卒于任所，“上闻，为辍朝悲悼。”
　　邱橓隐居九仙山，当地民间有许多传说。一说他年少时读书九仙，因其相貌英俊，为山中一得道狐精所爱慕，以致将自己修炼千年的内丹送他，借以增加其读书的灵气，谁承想，邱橓不小心误将仙丹吞入肚内，自此心窍顿开，百艺大长，考中进士，得做高官。一说邱橓与安丘一马姓朋友人称“马三蝎子”的为至交，两人均在九仙读书修道，以至炼成半仙之体，不仅能腾空飞升，而且变化多端，翻山过海乃顷刻间事等等。至今还有“马三蝎子邱月林，半人半仙半如神”的美丽传说。不过，透过这些传说，可以窥见人们对邱橓的爱戴之情。
　　据乾隆《诸城县志·艺文考》记载，邱橓著有《四书摘训》《礼记摘训》。又有《诗文集》二卷行世，因代远年湮，已不知所踪。今天能见到的，唯万历《诸城县志》记载其文三篇、诗十六首，《东武诗存》存其诗二十七首。其中《答翟子家进士问九仙山灵异》诗，是目前所知邱橓唯一留存写九仙山的诗。其诗曰：承寄音书问九仙，转搜灵异叩诸天。云迷楚子非真梦，花引刘郎总漫传。鸟道月低林设阱，佛龛灯落石飞烟。岩崖处处抛钱在，正是山神铜臭年。
　　“问奇灵异”，问的是九仙山观音峰（俗呼“老母阁”）上观音洞中观世音菩萨石雕像显灵的事。据传，古时香火甚盛，前往朝拜者络绎不绝。诗的尾联，是借用后汉司徒崔烈与其子的问答故事，以“铜臭”讽刺当权者疯狂聚敛贪婪不止的丑态。同时也证明，邱橓罢官后确实在仙山隐居的史实。否则，作为同乡的翟子家（名汝俭，诸城人，与弟汝孝同登嘉靖甲辰进士，因其父銮为严嵩所忌，兄弟二人皆罢不叙用），怎会向他询问九仙山的事呢？号称“东武西社”八友之一的陈烨（字光宇，号后崖，嘉靖壬午进士，官延宁兵备副使），亦有律诗三首，可印证邱橓遁隐九仙。一是《次韵给事月林答翟子家进士问九仙山灵异》，二是《秋莫邱月林少卿山居日久诗以讯之》二首。前一首诗云：入山不是为求仙，特访观音兜率天。路险珠宫惟鸟道，时来灵迹诧僧传。一龛水月含溟色，千里幡幢拂曙烟。莫道山神铜正臭，碧霞香火亦年年。
　　诗的含义不难理解，既描写了观音菩萨香火盛旺的景象，也提出了山上的所谓灵迹，是不是侔云寺（后称兴云寺）僧人故意散布的谣言的疑问。后一首诗，则以问讯的口吻对邱橓隐居现状表达的关怀，情真意切，令人动容：自夏经秋忆解携，忽逢摇落自含凄。初闻远话聊乘兴，岂谓幽寻忽遁栖。白日莫须蓬户掩，青山不厌角巾低。独怜漱石餐霞处，有客风尘路正迷。廷尉山房谁为开，居然鸡犬白云隈。千林霜叶当窗下，万壑风泉撼枕来。挥手鹿门深隐去，攒眉莲社可能回？如君蓬累缘仙骨，出处无劳猿鹤猜。
　　纵观邱橓一生，为官清廉，傲骨铮铮，一心为国，齐名海瑞，将自己的一生，无偿地捐给了大明王朝。然而，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谁能改变朝代的更替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