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贵
(接上期 2024.11.16《日照日报》A2)
(二)关心故乡文化教育发展,高度赞扬日照开创修志先河,鼓励故乡士子法古圣人、澄心实学,期望日照为“百城表”。
万历十八年,日照县地方志书编修完成,由知县杜一岸倡修。这是日照县有史记载的首部地方志书。焦竑为之序。作为著名的史学家、考据学家,焦竑对日照和《日照县志》做出考证:“古无日照,有之,自宋镇金邑始;古无志日照,有之,自澄城杜侯始。”并分析了杜知县修史“五难”:“甚哉!作始之难也。县自周域青兖,汉属瑯邪,率是以还,代多转隶,其统于莒百世未迁。今名贤轶事,罗而收之不可,剔而分之不能。地非专名,事疑两属,难一。负山阻海,僻在东陲,韻人胜士,游歌者鲜,山水虽胜,名不雅驯,更之则失实,循之则厌观,难二。世因人传,行以文远,而土风移沕,人罕操觚,虽有奇节,佚而不录,以一人采百里之风谣,一时收千年之故实,难三。玉润山辉,珠含泽媚,瑰文琦韻,实为国华,而地乏韩山之石,人无‘幼妇’之碑,难四。物曲之利,媲于人官,而海滨斥卤,簿正未登,天堂、海若之错,既难殚述,桑麻、禾秫之利,他邑所同,难五。”由此,焦竑发出感慨:“今侯慨然冒五难而志之,非才且毅不能也。”高度赞扬杜一岸既有才能又有毅力,并肯定了这部志书的长远影响,间接表扬了杜的功绩:“世不能弹丸是邑,则志可少也哉?”意思是说,世人不敢小瞧日照未来的发展,那么志书怎么能够没有呢?但遗憾的是,明万历版《日照县志》并没流传下来,所幸有焦竑的这篇序,对434年前的这段文苑往事留下了记忆。
日照由于建县晚,文教不兴,人才匮乏。历任知县对教育重视程度不同,致使日照“弦诵不闻,文治愈以索莫。”焦竑非常关心故乡的教育发展,他先后为日照大兴教育写过两篇文章,记述万历后期日照知县李文星和候如锦的兴教事。他在《日照县重修庙学记》中说:“事穷必变,有才令李侯至,下车首谒先师,愀然兴叹,谓明伦堂与庙并非制,又启圣祠、棂星门、戟门皆卑隘弗称。于是首割俸以倡士民,鸠工饬材,徹而新之。”焦竑鼓励士子们向先贤学习,期待把日照打造成“百城表者。”并畅想未来的“新日照”:“余还故乡,见诗书弦歌之盈耳,婚丧宾祭之中度,入其里门而父子相孝慈于家,行其途而少壮代长老以负戴,然后乐学之成,而继鲁颂以咏歌侯于不忘,不亦盛哉!”
万历四十四年,焦竑再次为日照撰写《修尊经阁记》,为故乡教育鼓与呼。此时的焦竑,已经是77岁的老人了,他一针见血的指出教育的本质在于:“先王之教必以道德为指归,非虚位,诗书礼乐皆其具也……及教之行也,道德一,风俗同,而天下大治。虽周衰教弛,而易象、春秋、十之国之乐,弟子转相祖授不废也。”同时,批评了当时士人追逐荣名而忽视教育根本的做法:“近世去圣日远,凤轨陵夷,所志者荣名,所习者章句,是经术祗以溺心灭质之资,干时市宠之具而已,岂不悲哉!”他呼吁并鼓励士子们回归教育本质:“诚能即境以证心,因器而求道,即目击指掌无非经者,区区之诵法犹外铄耳,愿学者相与勉之。”同时,对故乡父母官政绩点赞:“陈侯名如锦,河南永城人,起家乡进士。其宰邑也,育士字氓,诘奸御寇,于政大小靡不举,而此实其一云。”
(三)关心族人疾苦,拒绝建设牌坊,营祭田兼顾周济甚贫。
万历十七年(1589),焦竑中状元后,按照朝廷制度,家乡金陵上元县和祖籍日照县两地的府县需拨款为状元建造牌坊。其时,两地皆因连年大旱,田地荒芜,民不聊生。焦竑从小生活贫寒,深知民生多艰,因此坚决拒绝地方为自己建设牌坊。他在答复两地官方后,怕事情办理不彻底,又托自己的好友跟上做工作。在《答张太学》的信中,他列举了拒建牌坊的理由:“垂念周公建坊事,虽托张簿辞之,还烦吾丈一行,盖他人不能言其曲折耳。仆虽不肖,然不能益于乡人,亦岂敢累乡人乎?此不敢当者一也。地方旱荒之余,有一金可活一人,乃以此不赀,费之无用,此不敢当者二也。古人不朽自有所在,仆能勉强树立,异日或能彰一时相成之美,敢徒以建造顿烦民力?此不敢当者三也。”焦竑怕地方官不听劝而动工开建牌坊,因此他特别强调:“幸以此力言之,纵工作已兴,必求罢免为望。”以此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和严正的立场。
焦竑的家乡观念很强,他常以“琅琊焦竑”署名,视自己为故乡“琅琊”的后裔。他在写给《与日照宗人》的信中,介绍了焦氏南京分支的情况:“我祖武略公,自国初以宦游留金陵,二百余载矣。德、靖间,饥疫相仍,一门凋谢,衹余吾父骑都尉一人耳。此时童穉孤立,不能远省丘墓,南北阻绝,以至于今。每一念之,未尝不流汗沾衣也。某自髫年发愤向学,岂第为世俗梯荣计,实吾父督教甚严,不忍怠弃,欲因之稍稍树立,不愧家声耳。巍料清秩,梦想不到,一旦得之,皆我先世祖宗之积德,我父母之教督,非某一人力也。”以上可知,焦竑的高祖焦朔跟从朱元璋打天下因功获世袭副千户,后留居南京。到焦竑这代,200多年间基本与故乡断绝了联系,中状元后,故乡与焦竑重新收拾关系。
焦竑把自己取的成绩归功于祖宗的积德和父母的教督,因此,他在拒绝建设牌坊后,将府县的拨款用于购买祭田并周济族人特困者。他在信中说:“登第以来,窃念我贤宗远在海隅,实一气而分,恨初仕薄力,未能相顾,心实愧之。乃承我宗兄不远数千里视我蓟门,感甚,愧甚。儿辈以九月初方到,欲遣之一上先人丘垅,少展积怀,而势有不能,先令家僮代申此意。府县坊银到日,即尽数置祭田一处。所入田租,以供岁祀,余察兄弟之甚贫者,量周之。”焦竑还为此做了长远的打算:“俟后有力,陆续增置,为经久计,鄙意亦渐为归老之地耳。”意思是说,以后如果有能力了,我还会继续购置田地,为长久考虑,我也希望辞官以后归隐老家,作为养老之地。
焦竑心心念念的故乡,因没有确切记载,不知荣归故里几次,但从现有的材料记载推测,他至少回过两次故乡:第一次是万历二十年(1592),按照惯例中状元后需回家省亲,在去南京时顺道回日照祭祖。有《花岩寺》诗为证:“一上花岩寺,四瞻紫气遥。”荣归故里愉悦的心情扑面而来,新状元胸怀社稷,豪情满怀:“槎小星堪摘,窗虚月代邀。无人参妙义,旛影对风飘。”第二次是辞官以后,寂寞最是思乡时,《花岩寺芙蓉峰》描写了他归乡时的心情:“靡靡饶木叶,槭槭皆零落。行行岁将徂,冉冉老自觉。抽身远缯缴,委志投林壑。携朋文酒偕,纵览心目豁。悠哉古人怀,恬然寄玄漠。”状元焦竑壮志未酬身先退的落寞感和投身林下的澹然心情令人唏嘘!
焦竑生于嘉靖十九年(1540),卒于万历四十七年十一月,寿80岁。8个月后,明神宗万历帝驾崩;又两个月后,焦竑的学生明光宗泰昌帝朱常洛骤逝,登基作皇帝才一个月。天启帝时追念焦竑谕教先帝有功,恩荫其子焦润生为南京詹事府主薄,后升云南曲靖府知府,孙可望攻城,力战而死,去焦竑逝世又20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