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淼

　　小时候，家家都有一个小院，种菜、打扫、晾衣服，反正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一方天地。从我记事起，这根晾衣绳就一直悬在我家的院子里，其实就是一根麻绳。一端固定在院墙旁的柱子上，另一端固定在煤棚子的柱子上，中间又用一根杆子支撑，就能挂很多东西。由于多年的使用，它的表面已经变得油亮，而母亲的手，却很粗糙，是母亲一次次浆洗晾晒，将手上的光彩传递给了晾衣绳。晾衣绳的油亮，像是它的奖章，只有十几年如一日的任劳任怨，才能磨出这般光亮。
　　一到夏天，在中午太阳最足的时候，母亲便会把被子褥子通通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晾晒，我们兄弟姐妹就在晾晒的被子里嬉戏打闹。因为人口多，所以被子晾满了整整一院子。我们打闹追逐的战线便随着母亲的晾晒越拉越长，刚开始是围着一床被子转，再后来是两床、三床……不知是因为玩闹得累了，还是晒过的被子蓬松暖和，那晚的梦格外香甜。
　　到了冬天，北方气温低，洗过的衣服都逃脱不了被冻成“冰棍”的命运，衣服底部垂着冰凌，挂在晾衣绳上，晾衣绳仿佛摇摇欲坠，但又好像格外坚韧，它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却一年一年陪我度过了刺骨的严寒。在我的记忆里，无论天气如何，我们的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的，而母亲的双手却总是鲜红微肿的，颜色就好像伤口新长出来的嫩肉。看见母亲在院里洗衣服，我每每想上前帮忙，却总被母亲赶走：“不用你，马上就洗好啦。”母亲裸露的半截胳膊已经冻得粉红，配着揉搓衣服的动作，像是数九寒天里开出来的一朵娇艳的粉色腊梅，随风摇曳，在北方冬天的萧瑟中，格外耀眼。
　　其实除了晾晒衣服，晾衣绳还有妙用。挂干辣椒，晾咸腊肉，晒地瓜干，还有豆干、豇豆、葫芦条……母亲好像会魔法一般，多么普通的食材经过她的腌渍晾晒，都能迸发出新生。“幺儿，去绳上拿一把辣椒！”母亲在厨房里对我说。而后只见母亲娴熟的颠勺，三下五除二，辣椒豇豆炒腊肉，出锅！咸香微辣，吃上一口，仿佛一天的疲惫都消失殆尽。一年四季，晾衣绳上食材不断，母亲的爱意又何时断过？
　　时过境迁，老房子早已没有了踪影，家家户户都搬上了楼房。每家都有洗衣机，甚至洗完不用晾，还有烘干机，院子里的晾衣绳早不知放到了哪个角落。
　　也许生活方式会随着社会的进步而改变，但是记忆中母亲的晾衣绳，就这样悬在老家的院子里，悬在我的心中，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