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芳
冬天到了,该储存白萝卜了。
今年萝卜丰收,在墙角码了一大堆。一个个圆圆胖胖,青白相间,可爱极了。
萝卜肉质清脆可口,素淡如水,可炒菜、素烧、炖汤、做馅……都是一口好吃食。萝卜多,当下吃不完,就要想办法储存起来。我家的做法常常是腌咸菜,擦丝晒干和窖藏。前两种工作由母亲完成,后一种工作是父亲的专利。
萝卜是农家越冬的主菜,也是暖胃的菜。父亲经常念叨一句话:“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萝卜能大下气,消谷和中,去邪热气。父亲未曾读过此书,却知道吃萝卜对身体有益。
父亲喜欢吃萝卜,而且还必须是自己种的萝卜。冬天就要吃最应时、应季的菜,而自己种的萝卜不但吃着放心,而且味道独特,是村庄的山川河流,风俗人情孕育出来的自然物。所以,即便年逾古稀,因无法胜任繁重的田野劳动而把土地转让之后,又在门前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菜园。
衰草黄苍,霜白如绵,父亲左挑右选,在菜园向阳的地方挖一个坑,不深不浅,给萝卜造一个温暖的穴。挖这个坑很讲究:深了,萝卜呼吸不畅,会憋坏;浅了,萝卜耐不住风雪,会冻坏。然后极细心地用菜刀切掉萝卜的缨子,让它们光溜溜地,一个挨一个,挤暖似地躲进大地的怀里。最后小心地用黄土盖上,又在坑的中间位置竖起一根秫秸秆,才算大功告成。
为什么要在坑中间插一根秫秸秆呢?
父亲说,萝卜和人一样,也要呼吸。这样做,萝卜不会憋死,也不会糠心,过年挖出来剁馅包饺子,新鲜得很呢。
我理解,父亲对萝卜的爱。在萝卜的成长期,有一段时间,老是不下雨,很多乡亲就用自来水浇菜。父亲觉得自来水中含有漂白粉,对菜不好,所以宁可开着三轮车跑到几里外,一趟趟拉河水浇萝卜。
收萝卜的时候,我用力过猛,把一个萝卜拔断了。父亲心疼萝卜,又不忍心因这点小事责备我,就装作没看见,任凭我把断萝卜挖出来。
萝卜到底是怎么呼吸的?我好奇,却没机会亲见。直到最近读山东作家耿立的散文集《消失的乡村》,才看到类似的描写,“半夜时分,雪停了。我出门想去看看菜园。看到埋萝卜的地方,那根秫秸杆,一节一节地冒着热气,真是一种奇观。”会呼吸的萝卜不死,原来竟是真的。
人和萝卜,其实一样。我们封闭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被各种单调乏味的琐事缠绕,心灵逼仄如蜗牛,我们也需要找一点空闲时间,去大自然中透一透气,回归朴素与从容。
那就从一棵萝卜开始,去触摸生活本真的肌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