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

　　月亮不止一个。
　　李白有李白的月亮，王维有王维的月亮，苏东坡有苏东坡的月亮，农村有农村的月亮，城市有城市的月亮，草原有草原的月亮，山川有山川的月亮，车站有车站的月亮，旅馆有旅馆的月亮，码头有码头的月亮……小时候是一个月亮，长了是另一个月亮，昨天是一个月亮，今天是另一个月亮，心情好的时候是一个月亮，心情坏的时候是另一个月亮，抬头看的时候是一个月亮，低头想的时候是另一个月亮……
　　是吧？月亮不止一个。它们明暗不一，胖瘦不一，远近不一，脾气性格不一，着衣风格不一，甚至气味和步态也不一。
　　所以呀，我固执地认为月亮有很多个，比春天的花多，比夏天的草多，比秋天的果子多，比冬天的雪粒多。
　　最近最圆最亮的月亮一定是儿时的那个。是中秋之夜，母亲准备花生、枣、玉米、月饼，忙着祭月拜月，我却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跑呀跑，让月紧跟着，正如歌词里唱的那样：“月亮走，我也走……”月亮是镜子，你笑它也笑呢。最昏最哀最凉的月亮一定是失恋之夜的那个，是一个人的城市，一个人的长街，纵使万般不舍也不得不承认，行至悬崖边，不得不一个向右一个向左，嘴里还嗫喏着：都是你的错，是月亮惹的祸……月亮其实是观众，你怎么演它就怎么看着。
　　人们常说，月是故乡明。到底是不是？也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到底是不是？见过好多个月亮之后，才敢这样说：哪有什么标准答案？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那里的月亮自然是想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想有多明净就有多明净，那里是一片湖，简单、干净、辽阔、安全、养心。平日里，天上一个月亮，水上一个月亮，心上一个月亮，不多不少，刚刚好。离开的人啊，只留有心上那个月亮，怎能不怅然若失？至于外国的月亮，也有无数个，拿一个圆的比一个弯的，答案是你偏向的那一个，仅此而已，自欺欺人罢了。
　　有一年的一个夜晚，秋风习习吹，我还是个学生，沿着水房的爬行梯来到宿舍楼楼顶，独自盘腿而坐看月亮，安静着，脑子里充满诗情画意的想象；有一年的一个夜晚，夏风暖暖来，我带领几个学习写作的学生乘电梯一路向上，到达写字楼的最高层——24楼，站在黑漆漆的工地一样的房间里，透过玻璃看月亮，刺激、欣喜、热闹，因为那是见到的最近的月亮。
　　朔月，峨眉月，上弦月，满月，下弦月，残月……
　　看吧，我说过，月亮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