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茹

　　时光是什么？时光是沉默的魔术师，它把你走过的路，趟过的河，淋过的风霜雨雪，统统都会还给你，层层叠叠浓缩成你眼角的皱纹，刻在你的眉心。
　　今天送母亲到车站等车，见那边有个空位，我便和母亲走过去，还没坐下，就听到有人跟母亲打招呼：“王姨，到这边坐。”
　　寻声望过去，是一妇人，头发花白，似有些眼熟，我在记忆里搜索，很快认出了她，我喊了她一声：“嫂子，你也来等车啊”。
　　她也笑着叫出了我的名字，一点都没有停顿，说着就站起来，叫我到那里坐。我看着只能容两个人的座位，连忙叫她坐。
　　她是我小时候在村庄的邻居，自从我结婚工作后，父母也搬离了村庄，就再没见过她。她也是我玩的最好的小伙伴的大嫂，小时候我就跟着小伙伴这样叫她。我端详着她黝黑的脸，看着她花白的头发，还有那条老旧的灯芯绒棉裤，喉间突然被某种酸涩哽住——二十多年前那个穿着碎花裙的新娘子，怎么被时光打磨成这副模样？
　　我望着她眼角的纹路，问了两句她进城的事由，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时光很远也很近。犹记得她刚嫁入我们村子的那个晚上，我和小伙伴们在村前村后来回追逐玩耍，等待着她的到来。
　　那时候的农村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遇到哪家结婚娶亲，就像过年似的热闹，连带着不相干的人家都跟着喜气洋洋，不要说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了。那时的新娘子都是晚上才姗姗而来，就是故意让男方家多等一等，一方面是女方的矜持，另一方面也是让男方重视。
　　记得我和伙伴们都玩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还不想回去睡觉，因为新娘还没来。等啊等，终于有鞭炮响起，我们精神一振，这表示新娘已到村口，放鞭炮迎接她呢。
　　等我们跟着前呼后拥的迎亲队伍进入新房时，就知道这一晚没有白等，新娘真是漂亮啊，白白的皮肤，圆圆亮亮的眼睛，一笑就弯弯的嘴角。我们都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看，村里没有哪个比她好看了，我们跟着大人们一起叫她新娘子，看着她落落大方地应众人要求唱歌，唱的歌如百灵鸟般婉转动听。她还拿点心给我们小孩子吃，熨帖了我们早就空了的肠胃。
　　车站的喇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提醒我们等的车快来了。我对她说：“我一直记得你当年到我们村当新娘子时的模样。”她听了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睛里起了雾。
　　当她转身上车时，风吹起她围巾的一角，忽觉有些眼熟，这是当年年轻的她，常常围在脖子上的一条围巾，记得当时村里好多姑娘都羡慕她有这么一条时尚的围巾，而今已洗得发白，她却还戴在脖子上，谁的心里都会藏着一段青春的过往吧。
　　我和她挥手道别，一如当年的一个下雨天，我和好朋友在学校没带伞，她给好朋友送伞，也给我送了一把，临走时笑盈盈地跟我们挥手。
　　我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车辆，久久不能回神，那些童年的时光，嫂子曾经的青春年华，都随着那辆车越走越远，渐渐模糊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