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洁心
　　教室里的吊扇转得吃力，热浪裹挟着粉笔灰在阳光里翻滚。我的蓝色校服后背总是湿的，像块浸了水的抹布贴在铁质椅背上。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炎热夏天的点点滴滴。
　　张老师的保温杯在讲台上冒着热气。他讲课喜欢用粉笔头敲黑板，细碎的白色粉末簌簌落在第一排同学的课本上。课间十分钟，女生们挤在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接水，不锈钢水杯碰撞的声音像某种暗号。小王总在这个时候掏出他的单词本，站在厕所门口的穿堂风里背“abandon”——这个单词每个人都背了无数遍，只因为它是单词本第一页的第一个单词。
　　五点半的早自习，教学楼还浸在青灰色的晨雾里。门卫李叔开铁门的声音能惊醒整条林荫道的麻雀。我的同桌阿斌每天踩点冲进教室，头发支棱着，校服拉链永远只拉到胸口。他书包侧兜装着一袋冰镇豆
　　浆，塑料吸管上咬满牙印。三楼西侧的女厕所永远排队。小敏说她们在里面发现过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猫，就藏在废弃拖把桶后面。后来保洁阿姨用报纸包走了，那天下午后排几个女生眼睛都是红的。我们传阅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夹着半包话梅，谁做题做累了困了就含一颗。
　　晚自习的灯光是惨白的。飞蛾撞灯管的声音里，班主任陈老师背着手在过道踱步，他的皮鞋底粘着片枯叶，走起来有细碎的咔响。靠窗的小胖总在第二节课下课去小卖部，回来时校服口袋里鼓鼓囊囊装着辣条，香味勾得前后三排都在咽口水。
　　考试那天下着暴雨。考场外的梧桐树被雨打得哗哗响，我的橡皮上沾了铅笔灰，擦选择题时蹭花了答题卡。交卷铃响时听见隔壁班有人哭了，不知道是谁。我也想哭，因为做英语听力题的时候，我竟分不清人声和雨声。走出校门看见我妈举着伞，她递来的矿泉水瓶上凝着水珠，像我们所有人想掉却没掉下来的眼泪。
　　食堂的酸辣粉窗口再也不用跑了。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永远停在数字“1”，值日表上同学的名字被阳光晒褪了色。毕业照里阿斌的领子还是歪的，小敏头发上别着那天早晨我给她的蓝色发卡。张老师说我们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可最后他站在校
　　门口挨个拍我们肩膀，手掌温热得像那
　　年夏天的风。
　　关于高考——教室里永远擦不干净的黑板，课桌上用小刀刻下的励志短句，晚自习后路灯下背书的身影。这些碎片拼凑出的不仅是备考的艰辛，更是每
　　一届考生共同经历的青春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