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

　　前些日子，我去了邻近的一个小镇。这地方不大，在旅游地图上也不过是个芝麻点，却因有一处保存尚好的古民居群而小有名气。我向来不爱去那些游人如织的景点，专挑这些冷僻处走，倒也自得其乐。
　　小镇的街道很窄，青石板铺就，两旁是些低矮的老房子。时值初夏，阳光斜斜地切进巷子，在石板路上投下参差的影子。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瞥见一处门楣上挂着“老茶馆”的木牌，字迹已经模糊，却透着一股倔强。
　　茶馆里光线昏暗，几张木桌木凳随意摆放着。我拣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杯本地土茶。茶是苦的，初入口涩得很，但回味却有些甘甜。邻桌坐着个老人，头发全白，脸上皱纹纵横，正对着茶杯出神。他面前摊开一本旧书，纸页已经泛黄。
　　茶馆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见我盯着老人看，便低声道：“那是我们镇上的老教师，教了一辈子书，现在退休了，天天来这儿看书。”我点点头，没说什么。老人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抬头望过来，眼神却是清亮的。
　　午后，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下棋的，有聊天的，声音都不大，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老人合上书，慢慢踱到门外晒太阳。我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看什么书呢？”我终于问道。
　　老人把书递给我，是一本地方志，记载着这个小镇的历史。“我在这地方活了一辈子。”他说：“可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摩挲着，像是在抚摸时间的纹路。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年轻时也曾想出去闯荡，但因为家庭原因留了下来。他教过的学生有的去了大城市，有的出了国，而他却始终在这个小镇上，日复一日地站在讲台前。现在退休了，他开始重新认识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人总是这样。”老人说：“对远处的东西充满好奇，却忽略了眼前的东西。”他的话让我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也是为了看一处“有名”的古民居吗？可真正让我记住这个小镇的，却是这个偶然遇见的老人和他那本旧书。
　　离开茶馆时，夕阳已经把整个小镇染成了橘红色。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还坐在那里，身影被拉得很长。我突然明白，旅行最珍贵的或许不是那些被无数相机对准的风景，而是这些偶然的相遇，这些平凡却真实的瞬间。
　　我们总是向往远方，以为美好的事物都在别处。殊不知，生活的诗意往往藏在最平常的角落，等待着一双愿意停留的眼睛。那个下午，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镇茶馆里，一个老人和一本旧书，教会了我如何去看见。
　　回程的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老人摩挲书页的手。那双手写过无数板书，批改过无数作业，现在终于有时间抚摸自己的好奇。而我们这些总是在路上的人，又是否真的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