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泳霖
每次读汪曾祺的散文总让我陷入“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这位可爱的老先生素有美食点评家的美誉,对于美食的描写在其散文集中自然是浓墨重彩。我并不是一个绝对的素食者,但是在饮食上除了猪肉我基本不碰别的荤腥。所以对于他笔下流淌着令人垂涎的文字盛宴,只能通过遐想去感受口齿间的欢愉,而他不失幽默且质朴的语言,却能让我既体会到了文字间的诗意又体会到了生活中所蕴含的哲理。
其实小时候我并不挑食,记得我在弄堂里总是追着正在吃饭的族兄讨要吃鱼。彼时都属半大的孩子,他正吃得意犹未尽哪能轻易给我,而我却不依不饶地说:“鱼头或者鱼尾也行……”那时对于吃的渴望,是纯粹的本能所致。
上学懂事之后突然间有了慈悲心,看到杀鸡、杀鸭、杀鱼之类的总觉得有些残忍,自此除了偶尔吃点猪肉,对于其他荤腥一概不沾。冥冥之中像是顿悟一般,没有人指点,我在一瞬间自行完成了摒弃吃肉的习惯转变。
母亲现在常常自责说:“以前家里条件差没有给孩子吃好的,导致长大后就不会吃了……这孩子没有口福呀。”但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吃与不吃荤腥完全源于内心的选择。是否有口福之类的,我其实并不在意。
在学生阶段我不光自我修成了吃素的体质,对于难以克制嘴馋的人也敬而远之。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向我示好,人长得也很漂亮,但是我就嫌弃她什么都爱吃,常常躲避着她。现在想起青春里的往事,那时的自己真显得有些幼稚和纯粹。
大四那年临近毕业,我常常和系里的同学一起打篮球,打完球后就和他们胡吃海喝。在即将毕业的茫然期,即便我没有很好的克制饮食但我依旧不碰荤腥,这始终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
毕业后参加工作,朋友应酬的饭局逐渐增多,大量的案头办公时间远远超过了运动的时间,身材也随之发胖。我深刻地记得有一次和三个好友一起下馆子吃火锅,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说:“妈妈,快看那边四个胖子在吃火锅。”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周围的人,却发现全场只有我们四个人围在一桌。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叫作了胖子,那声“胖子”,成了刺入现实的标签。
但是随着业务的开拓和职务的提升,应酬有增无减。面对一桌肉食的盛情,我常以多喝饮料来掩饰不吃荤腥的尴尬。偶有几次被人看穿时,解释了素食的前因后果,但还是总被劝:“既非过敏,何苦执念?”我只能拿起筷子在丰馔间虚晃,盛宴落幕后回家煮一碗清汤面聊以慰藉。
当别人看到我发胖的身材又听到我吃素的时候,都会很好奇地提出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胖起来的?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多遍,到底是饮酒、吃零食、缺少锻炼还是营养失衡,我想一定是没有克制好自己的坏习惯所致。
如今回望,这场与食物、与健康的博弈,这何尝不是与人生的角力?银行业的长桌上珍馐似海,而我如困兽般困守着自己的饮食原则。终究是慈悲心肠与世俗礼数撕扯,清瘦旧影与臃肿现实的对峙。
人到中年也不会纠结太多的口舌是非,或许人生本就没有完美的平衡。或许那些在素食围城中的克制与挣扎皆是活在这世间的一种自我选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