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艳霞
七月的荷塘最是丰盈。新叶舒展如碧玉盘,老叶已铺成接天的绿毯,层层漫向岸边。偶有红蜻蜓掠过水面,翅尖轻点,荡开 一圈圈细密的波纹,又停在一支低垂的花苞上,惹得茎秆轻轻点头。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云絮从远山后涌来,起初是几缕灰白的纱,继而聚成铅灰的帷幕。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荷香,混着泥土的芬芳,悄悄沾湿行人衣袖。行人加快了脚步。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像年迈的鼓手调试着音弦。
雨来得正是时候。第一滴落在荷叶中央,“叮”地一声清响,惊起叶底一尾银鱼。转瞬间,雨脚便密了,在叶心聚成晃动的水珠,待盛满了,便优雅地倾入塘中。岸边的芦苇被雨水压弯了腰,时而轻吻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忽然间,荷花就在这雨幕中苏醒。这情景倒让人想起易安居士年少时的那次醉游,日暮溪亭,兰舟误入藕花深处。而今七月的荷塘,虽无争渡的喧闹,却同样藏着几分不期而遇的惊喜。
初绽的花瓣边缘泛起温柔的皱褶,仿若被风掀起又轻轻垂落的绸缎。雨水顺着纹理流淌,将粉红晕染得愈发晶莹。《群芳谱》有载:“荷,候时者也。”此刻方知,它守候的正是这场甘霖。没有雨的滋润,盛放也少了几分灵气;有了雨的梳妆,连花心那簇金蕊都熠熠生辉。
当雨帘愈发密集,荷香反倒清幽起来。不似晴日那般甜腻,倒像浸了山泉的素绢,清冽冽地渗入肺腑。最妙是那半开的花苞,外层花瓣刚卸下防备,内里还含着几分羞怯。原来花开也要讲究章法。这让人想起古人画荷的讲究:“一花一叶总关情”。水墨画家最懂留白的妙处,正如这雨中的荷,懂得何时藏,何时显。
渐渐地,雨脚稀疏,满塘的荷花都已兑现了它们的诺言。那些粉红的誓约,经雨水洗练后愈发清澈透亮,在微光中轻轻颤动。每一片舒展的花瓣都是对大地的告白,每一滴滑落的水珠都是对晴空的期待。这七月的荷塘,终究没有辜负这场等待多时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