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

　　石头记得第一株苔藓爬上来的日子。  
　　她是在梅雨季搬进他心里的。
　　起初只是潮湿角落里的一点绿意，他保持着花岗岩的骄傲，确信这场入侵会像所有雨季一样，在八月前溃退。
　　可她用根丝写诗。
　　雨水把石头表面的灰尘泡软了。苔藓的孢子像一群绿色的游牧民族，悄无声息地在石头背阴处扎营。
　　起初，她们只是微不足道的绿点，比麻雀的爪印还浅。
　　石头并不在意。他见过太多短暂的事物：曾在他身上歇脚的蝴蝶，活不过三天；暴雨冲刷下来的枯叶，一季就腐烂成泥。苔藓，不过是又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占领。
　　但苔藓有自己的时间。  
　　她们用细小的根丝当牙齿，每天啃掉石头百万分之一的身体。这不是掠夺，而是一场耐心地谈判，苔藓用百年时间告诉石头什么是柔软。
　　他们开始共享一套血液循环。他的坚硬让她不惧怕暴雨，她的叶绿素替他记住阳光。在人们看不见的维度里，他们野蛮生长。
　　某一天，他终于问出那个问题：“你们苔藓，是不是都这么擅长软化石头？”
　　她停在他光滑的断面，静静缠绕他的结晶纹路：“不，只是碰巧遇见愿意被解读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