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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二月(下)

  许家强
  妻子默默地帮猪经纪把小猪崽弄到车上,张琳从经纪手里接过钱,递给妻子,让她数一数,妻子默默将张琳的手推开,默默转身,默默回了屋里。
  张琳把钱揣好,骑摩托车赶到几里外的三十里铺村前335省道边,将摩托车寄放到相熟的商店门前,搭公交车去沂水县中心医院。
  卖猪的钱一共七千多元,张琳到医院后,马上还了五千元借款,垫付用作治疗费,另外又送上一千元,算是营养费。大舅子接过钱,也没说什么,他们是最近的亲戚,张琳的家庭情况大舅子非常清楚,但农村有这么句俗话两个人都知道:亲故亲故,是亲就该相互照顾。他们没有什么话好说,也知道不必说什么话。
  张琳连续七天往返奔波于莒县沂水之后,大舅子坚持要出院,大舅子说你家里忙,俺二弟还得上班,叫你们两个人来回地伺候,我心里难受,还是回家治吧。
  张琳和二舅子又单独商量了一会,觉得大舅子说的也行,反正就是消炎止痛挂吊瓶,村里的赤脚医生又不是不会,花钱可比住在医院少多了。
  海子后村及相邻村的人家,做事关全家的大事时,必然要查个好日子,图个吉利,在红纸上印刷粗糙的老黄历,几乎每家都有一本。张琳翻了翻老黄历,查出二月十三是动土的好日子,他要拆掉老房子给儿子建新房了。
  二月十三日一大早,张琳走出现在住着的养猪的大院子,到相距仅几百米的村中老房子转了转。老房子已盖起三十多年,是张琳的婚房,成婚至今二十多年,又是搞大棚又是养猪,张琳一家基本是跟菜和猪结邻而居,基本没回老房子住过,土坯墙早已是满目疮痍,破落不堪。但真到了拆除的时候,张琳心里还真是不舍。
  动手之前,就已经跟老婆商量好了,现在人工贵得很,家里又没什么积蓄,拆房、砌地基、回填,几样走下来,光人工费起码要花一万多元,这都是些体力活,没啥技术含量,还是自己挣自己的钱吧,况且二三月里农活也不多,起个早贪个黑,抽个空就干点,估计最多两三个月就能把这几样干完。
  自己动手打好地基后,房子怎么盖,盖成什么样,张琳没怎么说,妻子也没怎么问。
  张琳随身带了把铁锨,在老房子里转了几圈后,张琳扬起手里的铁锨,把四个屋檐上的瓦片拍碎,建房大业就算是正式动工了。
  二月十六的傍晚,张琳二叔找到他,商量给张琳堂弟结婚的事,日子已定在二月二十四日,计划十九那天办酒席,让张琳到那天啥别干了,帮着张罗。张琳说放心吧,在咱张家门里红白喜事的,我又不是头一回干,保证办好。
  二叔走后,张琳跟妻子商量:这些年咱家的农活二叔可帮了不少,看看尽着我们有的,多送点礼吧,另外结婚那天大客桌上用的烟酒糖茶,咱给置办了吧。张琳妻子很赞同,想了想,又说天气暖和了,二叔家办喜事,那鱼啊虾啊的稀罕东西没地方放,把咱们家的冰箱搬去让他用吧,反正你也不吃冻肉,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张琳拍拍腿:你说的是,省得搁在咱这窄窄巴巴的屋里还碍事。
  二十一日这天,是春分节气,这个节气,地瓜该育秧了,这一天天气晴好,张琳早早赶去莒县城南大集,买了五十斤地瓜种,装在尼龙袋里用摩托车带回家,跟妻子一起去早就松好土的地里,整好畦子,把地瓜种一个个排好,盖土,泼上温水,上面再覆上薄膜,活就算干完了。张琳一直把这类的农活称为小活,“这点小活”,是他说起此类农活的口头语。
  地瓜以前曾经是海子后村农家主粮,这些年随着农田科技发展,村里已很少有种地瓜的了,即便有种的,也只是在靠家近的地边或场院里,种上几十棵,用来作为秋冬季节的调剂小吃,已经算是稀罕物了。张琳之所以种得多,是因为他很爱吃,而且现在的院子较大,猪场里有大半亩的空闲地,况且这些东西收获了后送个城里的亲戚朋友,也算得上土特产好礼物。
  二十三日下午,张琳与本族的老少爷们陆续来到二叔家,商量着明天给堂弟办婚礼的事,虽然十九日那天办了十二桌酒席,招待来贺喜的亲戚朋友,但结婚当天还是要办上几桌庆贺。安排好明天该做的大事小情,定好了迎亲的、陪客的、放鞭炮的、端茶倒水的等等人员,一切准备就绪,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大伙各自回家休息。
  早上五点起床,大家齐聚到二叔家,各忙各的去了,张琳和二叔等人来到村头迎亲。天光大亮,装扮靓丽的婚车徐徐而来,堂弟打工的公司老板着实够意思,把自己的豪车座骑让出来,给新娘当婚车用。张琳留意到,二叔的脸上一直在笑着。
  婚礼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张琳和几个本族的兄弟,把送亲的大客迎到二叔家。
  邻近村的大家都相互认识,酒桌上也就不会拘束,双方谈论的话题大多是现在盖房娶亲的事。
  时下农村青年男女相亲,女方要的彩礼三到十万不等,主要是看女方和她父母的态度与素质。堂弟是自由恋爱,女方没要彩礼,不过光盖小别墅似的房子,现代化的家具,排排场场的婚礼,这几项操办没个二三十万是办不成的。
  张琳的观点是:在农村结婚好,一套房子好歹也是自己的,院里院外栽花种草自己做主,老子住了儿子住,还不限期也便宜,比在城市花上百万买套房子却只能用七十年划算多了。
  不过,现在合村并居搞社区,海子后村虽然目前还没动,怕也不能避免大势所趋,也许,院里院外栽花种草的事,以后就要成为翻看老照片的回忆了。
  二十五日傍晚,二叔带了两瓶酒,到张琳家,说前几天办喜事把你忙活得够呛,这酒是你拿去招呼大客剩下的,我喝惯了大桶酒,不习惯这些瓶子装的,你留着喝吧。明天,我就跟着刘官庄那伙打井的去新疆,家里那二亩麦子,收割的时候,你帮着拉回来,下一季我让你大叔种着,就不用你管了。
  张琳答应着,又跟二叔闲说了些话,多喝了些水,起身送二叔出门,独自在门前的沟渠边闲站了一会。
  天色已经黑了,远处是黑压压的坡岭地,岭地边缘有点亮光,远远地,鬼火般闪烁着。张琳低下头去,心里沉甸甸的。
  直到返身回家,张琳的心里仍然放不下,二叔忙活了半生,给儿子盖好了房子娶完媳妇,带着一屁股债远行万里去打井挣钱。张琳想着已经开始动手拆除的老房子,他已经在五十岁的沿上了,老了老了,他会去哪儿?
  茫茫然地在屋子里坐着,又茫茫然地起身上床。今年从年前就有些旱,张琳的心里更是有些干燥。张琳从小喜欢读书,诗词里的春天细雨濛濛春风和畅,曾让他的心海里长久地萌动着绿色。
  这片绿色越来越遥远。张琳渐渐睡着了。
  在他的梦中,有细雨淅沥。
  清晨起身,张琳意外地发现,春雨真的在潇潇下着,树木干枯的枝条恍惚间有了一层淡淡的绿,雨水顺着枝尖滴下来,化成一串串鲜活的精灵,馈予空气久违的湿润,飘散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是大地的芳香,这是只有农家人才闻得到的土地的芳香。
  二月二十八了,再过几天就是清明,正是小麦追肥的最佳时机。春雨贵如油,不可有些微辜负,透过绵柔的雨丝看出去,远处近处的田野里,早已有那些披着雨衣打着伞,匆匆奔向农田的农人。
  化肥是提前备好的,大把大把地撒向细雨中更显翠绿的麦田,手挥在空中,雨打上去,被小风吹得冰凉,以至麻木,张琳心里却是暖乎乎的,因为这绿油油的麦苗,就是上半年收获的希望。
  分居五处、相隔五六里地的五亩半麦田,在张琳和他的妻子来来回回地穿梭忙碌中,通施了一遍肥,而此时小雨依然下得欢。之所以要趁着这两天追肥,是因为雨水能把化肥带进土壤表层下,不然化肥施在土壤表层上,渗透很慢,而且风吹日晒久了,蒸发掉许多,会大大降低肥效。
  虽然打着雨伞,但劳作中不断晃动的腰身,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个湿透。第二天清早起床时,张琳一阵眩晕,鼻子也不透气,张琳知道,他感冒了。
  这场感冒来得急去得也急,在家昏昏沉沉躺了两天,感冒症状轻下去了,张琳憋不住,步行着去地里看施肥后的麦苗。那已是一片青翠。
  独自站在青青的麦苗间,张琳大口大口呼吸着春天的气息,他的心在这一刻,无比的宁静和柔软。
  这个二月也就过去了。
  注:本节内容摘自《中国作家》,标题为编者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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