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 纪红建
　　（接上期）
　　那天打高密，俺们抬着“软抬子”就往战场上跑，一路上子弹嗖嗖地，手榴弹就像西瓜地里的西瓜，满地都是，说不上怎么着就在身边爆炸了。说实话，开始也怕，心里打小鼓一样，后来红眼了，一点都不怕了，前边一喊“快过来，担架”，俺们就接着跑过去抬伤员和尸体。一看，俺的个娘呀！有一亩地那么大，全是伤人和死人。这里离战场很近，子弹像下雨似的，从头皮上呼呼地飞，那些死了的，俺们就把他抬到不远处，用白洋布一裹，就地埋了，再插上一个随身带的小牌子，把死者的大号（名字）写上。那个八路军首长见死了这么多人，眼泪哗哗地流，看样子心疼坏了，对俺们连声说：“坑挖得好一些，要让这些烈士们躺着舒服点”。俺们累得快倒下了，但俺们没有偷工减料，尽量挖深点，挖宽点，还要一人一坑。开始有些人不理解，说实话，俺也不太理解，战斗这么激烈，炮弹噼里啪啦的，你还要把坑往深里和宽里挖，苦点累点不算啥，可多危险啊，也耗时呀。但俺后来理解了，这是对烈士的尊重啊！你想想，一个个年纪轻轻地就没命了，还不知吃饱饭了没有，俺们看着也怪心疼的，泪也一把一把地流。后来那个首长派人来说：刚才首长见牺牲了这么多战友，有些激动，叫咱们把坑挖得好一点，这样对老乡们不安全，首长说了，先草草埋了，将来胜利了再说。俺们这回（这次）都坚决不同意，将来胜利了说不定就找不到坟头了，俺们在保证安全情况下还要把烈士安顿好。俺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很能干，担架抬得飞跑，有党的命令，还有抬不动的？谁不也怕死！那些还活的，俺们用药水一处理，马上转移到后方。在战场上，俺们出夫的，与战斗人员没有两样，吃同样的饭菜，发同样的东西。发菜金，发烟钱，发茶缸，发小茶碗，还一人一床毯子，一个背包，甚至还发了牙膏、牙刷。共产党这点怪好的，一视同仁，不搞特殊化。
　　老程的部队缺武器，他还叫俺去帮八路军弄武器，俺没想那么多，说弄就弄。不知老程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俺家在北乡里有一门亲戚，在敌占区当官。那是俺表兄，姨家的儿子。已是秋天，开始下霜了。老程问俺：“这庄里谁能做小买卖。”俺说：“俺大哥能做。”老程说：“你快叫他来。”俺就把俺大哥叫来。老程对俺大哥说：“你去做点小买卖行不？本钱我们出。”俺大哥说：“有哮喘病，一到秋天就发病，要是到了冬天，俺都下不来炕，俺不能去，来回跑不了。”俺生气了：“哥，你怎么能这样？就不能坚持？”俺哥翻翻白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走这么远的路，俺还不死到外头了？”老程哑口无言。老程又问谁还能做小买卖，俺想了想说：“咱这岭上就这三户半人家，倒是李官庄俺姐夫来逢海可以做。”老程一听说：“你快去叫他。”俺说：“他家穷，没本钱。”老程说：“不用本钱，叫他快来就行。”小东岭离李官庄有二里路，俺一口气跑到俺姐家，又与俺姐夫跑了回来。老程说：“来逢海，你给我们做点小买卖行不行？”俺姐夫来逢海说：“俺没本钱。”老程说：“我们给你准备本钱，你敢不敢去？”俺姐夫开始有点犹豫，俺就瞪了他一眼说：“打鬼子的事，人人都得上急（积极），你现在还能做点买卖，以后鬼子多了，说不定连你命都没了，你一定要去。”俺姐夫点头道：“有本钱俺就敢去”。老程说：“我给你本钱，明天逢店子集，你明早早点起来。”第二天一早，老程就把木车子绑上线杆子，再把褥子和蓑衣放在车上，还有吃的地瓜秧等老程说：“你们装作家里有喜事，推着车子，带着褥子和蓑衣接一个年龄大的亲戚，把敌人唬过去。”老程拿钱给俺姐夫说：“实报实销，花多少都没关系，只要办了这事就行。”俺姐夫说：“只要给吃的就行，赚不赚钱无所谓。”
　　俺们推着车子走了四五十里路，来到俺姨家。俺姨说：“外甥，咱这七八年不见面了吧？俺点点头。”俺姨说：你们是八路军地盘，俺们是汉奸地盘，八路军人吃人，共产共妻，你怎么敢来这里？让汉奸看着可不得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