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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碑
  

潘维建
  老支书在走过了七十多年的风雨人生历程后,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溘然长逝。
  老支书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在新支书的领导下,全村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为老支书的葬礼而忙碌。乡领导对此也很重视,一二把手都亲自参加了为老支书开的追悼会,并在会上致悼词。乡领导和村干部追忆了老支书的一生,对他为本村、为社会作出的巨大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领导们在悼词中历数了老支书生前做过的一件件大事,比如如何带领村民治理荒山,把荒山变成花果山;比如如何带领村民修建水库,让土地变得旱涝保收;比如如何带领村民办起了第一家村办企业,经过艰苦创业,终于使企业由小变大,由弱变强,成为全乡的龙头企业;再比如如何帮助一户户村民盖起了别墅一样的住房,而他自己还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等等。至于老支书关心、爱护、帮助村民,为村民解决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那一类的事,简直就是数不胜数。而老支书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私的,他当村干部那么多年,从未收受过村民们的任何钱财,除了村民们办红白事时去人家喝几盅酒,其他时候绝不吃村民的请,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老支书的去世,让村民们十分悲伤,无不伤心落泪。
  鉴于老支书的为人和他为村里所作的贡献,村两委会商议要给老支书在坟前立一块功德碑,意在颂扬老支书的功德,同时为全体村民和后人树立一个做人的榜样。村干部们就此事征询村民们的意见,村民们一致表示赞同。于是,很快地,一块高大厚重的功德碑就在老支书的坟前立了起来。
  夜深人静,老支书的魂魄从坟中出来,坐在自己的坟前,看着立在坟前的功德碑,心里头一阵阵似油煎火烧一般。他一面感激村人们对自己的敬重,一面又因为这块石碑而感到汗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是担不起这样一块碑的。这一生,他也做过亏心事,不多,只一件,可是,仅这一件就足以让他负罪一生,觉得自己一生都对不起村人,也因此,他才以加倍的付出来赎自己的罪过。那是在那个举国都陷入极度贫困的年代,那时,老支书还很年轻,但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肩上压着生活的重担。村领导信任他,让他担任大队保管员,手里拿着大队仓库的钥匙,掌管着仓库中的各种口粮和种子。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全村大部分人都因为饥饿而出现身体浮肿,而老支书一家人却都平安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这完全得益于老支书从大队仓库里偷偷拿回家的有限的一点儿粮食。后来,这件事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直压在老支书的心头,到死都不曾放下。
  老支书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向石碑砸去,他想把这块碑毁掉。他一下下砸着,石碑很硬,费了半天劲儿,只砸掉了一个角。老支书累得没有力气了,胳膊都抬不动了。
  第二天,有村民发现老支书坟前的功德碑被人砸坏了,立刻跑去报告了村干部。村干部们立刻跑去老支书的坟前看,看过后,认为是有人故意破坏。这个搞破坏的人是谁呢?这个人和老支书有何怨仇呢?大家分析来分析去,到底也没有想出这个人是谁。最后,村干部们商定,为了保护为老支书立的功德碑,夜里秘密派人守在老支书的坟周围,最好能抓住那个搞破坏的人。
  干部们的话,老支书全都听见了,他想告诉他们,不要为了他如此兴师动众,劳神费力,碑是他自己砸的,是他自己不想要这块碑。他对他们说话,可是他们听不见。他拉拉这个的衣袖,扯扯那个的衣襟,但是,没人理睬他。老支书很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离去。
  夜里,老支书想接着砸石碑,但是,他发现了秘密守护在不远处的村民,老支书想了想,没有再砸,而且,以后也没有再砸,他不想给村人再增添麻烦了,就让石碑这样立着吧。石碑砸掉了一角,老支书的心里多少轻松了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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