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苇
　　《彼岸》获得泰山文艺奖之后，相关的评论文我基本读过，而我自觉水平有限，加上时间方面真的很紧张，偶有写一写的想法也迅速被压下去。近来利用各种碎片时间，再次翻开了《彼岸》，翻开了波澜的大海。
　　关于大海，我知之甚微，关于船，更是无从了解。就是电影《泰坦尼克号》我也从没去看从没打算去看，仿佛对所有的灾难片我都天生带了一种抗拒。这并非是胆小，而是看完后我会陷入忧患和沉思，严重的时候以致胸闷气短如若内伤。偏偏《彼岸》就是一部罪与恶、欲与爱交织的灾难小说。
　　第二次打开这本书，逐字逐句地去读，果然，它的吸引力撞上了我的抗拒力，每读一页，书就重了一分。所有的景象都在眼前，我努力抛开读者的上帝视角，把自己置身非洲，置身德宁轮，像一个无法开口的现场旁观者，随喜随悲。
　　什么是罪？偷渡是不是罪？偷盗抢劫是不是罪？一箱啤酒换一条人命是不是罪？在法律的眼里，在衣食无忧的我们眼里，不容置疑这就是罪，甚至是罪大恶极。可是我现在在非洲，在非洲的西海岸，在水头刚刚提着裤子上来的德宁轮，在关押偷渡黑人的理货房。贫穷的可怕并非80后家境还算不错的我所能体会，但是作者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讲述出来，“与所有落后国家一样，官员吃拿卡要。居民强者盗抢成风，弱者饥寒交迫。”狡诈的司机也好，“热情”的美女也好，要钱的女孩也好，所求其实不过饱腹，不过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去，生存得好一点。
　　一个婴儿的出现狠狠刺伤了我的眼睛。作为一个母亲，我一向不能理解不能原谅那些自己不学习上进却粗暴对待孩子的父母；当我对着泥地上哭着爬着的婴儿和拎起婴儿的母亲，却对二者一丝气愤也无，接着不知为何，我竟脑补了四个中国史书上比“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为悲戚的文字：“易子而食！”一刹那后，才想起现代的交通远比古时便利，海岸线上尤为明显；再无他路的弱势群体想方设法利用他国轮船逃离，成功率无人去统计。
　　作者安排男主陆洋在大副命令自己处理第一拨偷渡客时想到侵略时期的日本新兵，同时我在脑海里想到了纳粹的党卫军，想到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里，卡特说“如果你给一个人一点权力，那么他同样会这么做：他会抓住那一点权力……”所以当偷渡客的生存之欲对上船长和大副的钱权之欲，只能是完败的。
　　第二拨偷渡客并非单纯为了生存，德尔菲娜与埃米莉娅为当地恶劣习俗下苦难的女性铤而走险，她们把希望寄托在国际人权组织，船长不得不有所顾忌，于是海盗来临时，命运的巧合让她们成为全船人的救命恩人，也让我们知道了在遥远的非洲，仍然存在脏污的所谓“清洁工”和女性“继承”，仍然是掌握话语权的男性对女性的极端控制；仔细想想，我们放开三寸金莲也才多少年啊，女性的平权道路仍然任重道远。
　　生存是欲，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无可厚非；为了平等文明而呼吁也是欲，这已是高尚的情怀；除此之外，船上的每个人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私欲，船长的奖金欲，大副的升职欲，水头的肉欲，包括老轨的“口袋油”等等，全都伴随在日常的言语行动当中，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不会犯丝毫的尴尬癌；而正是由于这些私欲的扩大与无底线，加上茫茫大海中的孤离，结果偷渡客的生死尽由他人支配，轮船运行时各打各的小九九，直到遇到风暴生命受到威胁时才想起来同舟共济，暂时放下那些私欲。
　　然而在私欲泛滥的世界里总有相对的大爱，使这个世界不至于无可救药；如德尔菲娜与埃米莉娅为女同胞偷渡奔走，如二副陆洋终于冲破身份芥蒂为良心而顶撞上司，如约翰不辞辛苦搭救陌生的德尔菲娜与埃米莉娅，如木匠……虽然在作者笔下找不到任何一个完美的高大上的人物，我们还是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另一个方面，虽然作者在后记里讲“最终代表金钱、权力、欲望的船长、大副、水头都随巨轮沉入大海”，有点善恶有报之嫌，可再想一想，金钱、权力、欲望——— 说到底这些都是难以填满的私欲——— 真的沉没了吗？说大副草菅人命，那远在陆地上的公司高层呢？德宁轮的沉没更大的原因不正是公司对船伤的置若罔闻吗？小牛的那句传话“不要发表任何有损公司利益与形象的言论”，陆地上的人们是不是无比熟悉？还好，有陆洋说“我不会沉默的”。
　　整部小说，作者没有炫耀华丽的文字技巧，没有欲盖弥彰地涂脂抹粉，没有皆大欢喜；从古至今，悲剧总是比喜剧更触动人的灵魂，《彼岸》亦如此；德宁轮永远地沉寂了，还有船在来着，还有船在往着；彼岸，是西海岸还是东海岸？是道貌岸然的岸，还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岸？妈祖无言，佛陀不语，上帝转过身开始祷念。而这人世间所有的罪恶和灾难都源于欲壑难填。
　　寻苇，原名赵慧，80后，现为日照市作家协会会员、日照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青年文学家》《日照日报》《黄海晨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