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艳
有人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长肥膘。年龄是把无情剑,剑剑逼你皱纹显。”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段“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的花样年华。纵观当下,有的人正在茁壮成长,有的人风华正茂,还有的人已剥离了青春岁月,人生的鼎盛韶华期被永远定格在了过去。拨开时光的尘埃,我们只能在那些泛黄的信笺里,在笔墨渐渐隐褪的文字中,依稀回想起那是“一个书信很慢,车马很远”的从前。
犹记第一次写信,是小学三年级,那时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解如何书信以及执笔写信的基本格式,于是我就很想找个人试试,母亲说我想写信的初衷正中她的下怀,她原本打算要跟一位远亲写信的,现在正好由我代劳,于是在母亲的悉心指导下,我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书写。现在回想起来,信的内容已全然忘记,但令人无法忘怀的是那位省城的远亲收到我的来信后甚感惊喜,激动得跑到新华书店给我买了好几本《满分作文书》和《世界童话》。收到礼物后我也兴奋地彻夜难眠,要知道在物质匮乏的过去,能拥有好几本课外书的孩子简直是“土豪”呢!于是我十分高调地把书带到学校,目的无非是让别的同学眼羡与妒忌,还想去挫一挫优等生的锐气,充分体会一下班里的学霸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并且我知道他们准会悉数来讨好我,然后自己还要假装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把书外借。那阵子我的虚荣心简直爆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大有一种通过自己的识文断字就可以赚取意想不到的福利,要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一件多么惊喜而且值得傲娇的事情呀!
后来远赴江城读书,才算真正开启了我的书信时代,在那个电话与交通尚且不够发达的从前,书信成了我与小镇父母沟通必不可少的“纽带”。但见黄色牛皮纸信封上贴一枚小小的邮票就传达了我对他们的思念。信里我总是报喜不报忧,我不敢告诉他们,同一个寝室里的孩子差不多每个星期均可以回家与父母团聚,而我只能形单影只地默然度过。军训时我常常叠不好被子,只好觍着脸与另一位女孩子挤一张床睡觉,早上我去买俩人早餐,她来叠被子,好不容易熬到军训结束,我又沦陷在专业课的迷茫中。父亲的文化程度并不是很高,他要操心家庭生计,回复一封信要分好几个晚上才能写完,信中他也很默契地不讲养家糊口的压力,而是采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吃饱穿暖,不要太省吃俭用了,反正这些家长里短式的温暖回信,是一个姑娘在异地求学的精神支柱,感觉有了走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在岁月的兜兜转转中,我已然记不起哪一天开始不再写信,亦忘了最后一封信是写给了谁?谁又没有回复我的信?曾经与我通信的同学一个远嫁他乡,自此杳无音讯,另一个原本怀惴着作家梦想,可她后来接连生了两个小孩,单凭她与爱人的薪水养活孩子已实属不易,生存成本迫使她日复一日负重前行,她的日常生活不是洗洗刷刷就是缝缝补补,还有挣钱养家,早就与写作不沾边了。她曾经追逐的梦想如同三月草尖上的露水,太阳一晃就消失不见了。现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置身书房,摩挲着一摞旧信,即使边角破损,字迹轻淡到难以辨识,可读到里面的文字依然令人回味悠长,大概我也是一个念旧的人吧!阅读着这些陈年旧信,突然,我会被里面的某个词语打动,像是瞬间激活了一个人的大脑思维,把我拽回到了过去的那段时光。但见一位姑娘端坐在校园的香樟树下安静地写信,鸟儿在树上莺啼如歌,树叶为她遮阴蔽阳,她是那么热烈,总觉得纸短情长,光阴洒在了她的头顶,如果这一时刻永驻该有多么美好呀!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人们不再热衷于写信,那些字词集体在信纸上玩起了“失踪游戏,”当我再次找到它时,它执拗着不肯回去,但它以另一种方式居然复活在了QQ与微信的对话框里,于是我只好随了大流,但已不再像从前写信那样字斟句酌,喜欢随性地写一句,反正下一秒就会被对方看到。不管是联系亲戚还是朋友,已不再需要等几天甚至是十天半个月了,手机互联网架起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飞机高铁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可是岁月已逝,我的青春早已消散不见,置身在高科技日新月异的巨变中,我还是想固执地去写一封信。尽数细说有关于那个年代的儿时天真:在青葱的日子里,曾经与要好的小伙伴携手一起艰难地走在大雨滂沱的午后,一起快乐地欣赏夜色融进水面倒影皱褶的月牙,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滚铁环一起吵吵闹闹,过着锣鼓喧天般的升腾日子。可是光阴似流水,我们当真是归来的少年吗?她们收到我的来信,会如同当年那样雀跃得一蹦三尺高吗?我陷入了未卜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