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杰
  那天我正在键盘上敲字,隔壁赵大爷特来请我帮忙清理下园子蔓生的杂草。我们做了邻居几十年,孩童时就在那片园子里认识了许多蔬菜的名字,这点小事儿早已司空见惯。
  园子不大,一会儿就清理完了。赵大爷还连忙夸我做事干净利索,是个好苗子。我听见了他的话,稍显腼腆,但也没太在意。让我留心的是这菜园。环顾四周,园子的事物竟还显出勃勃的生机来。可能是因为有了赵大爷的呵护,豆角、辣椒、紫苏、生菜等各种蔬菜在这里争奇斗艳,奋力生长。
  “纯天然的豆角,很地道。”赵大爷抓上一把,送到我面前。种豆角是个漫长的过程。你得等它发出第一株芽,藤上开出第一朵花,冒出第一个小小的豆荚,再经过十天半个月,才能采摘下第一把绿茸茸的长豆角。
  豆角清淡爽口的,我也爱吃,只是最近工作忙没时间做菜,给了我倒浪费,便谢绝了。赵大爷起初有点不解,但尊重我的想法,就没再勉强。
  第二天晌午,赵大爷又敲起了我家房门,手里头还捧着一个光亮的木头盒子。我记得,爷爷家里就有一些这样的木匣,只是比它大得多。从我小时忆事起,这老物件就能吞吐万物,大到放置棉被衣物,小到收存票据钱卡,日用品、收藏品、纪念品统统都归它所属。这般小的,有点像我小时的文具盒。虽说外表已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但也是弥足珍贵了。
  他再次向我表达了感谢,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心里估摸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商量。刚想到这,他就把那小木匣递到我手里,“打开看看!”我却一脸为难了,但看到他坚定的模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圆鼓鼓,尖尖的下巴吃力收紧,像是用了很大的信念去支撑,便遂了他的愿。
  这是一支清秀的钢笔。“当
  年批作文用的,如今眼神不行喽。”赵大爷笑着,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布满了皱纹,一条条像是被精心勾勒出来的,显得有些沧桑。“您这是?”“送给你的!”“这您的贵重物品我可不能收。”“有什么!当年我们人人都有这个。还有这瓶墨水,一样!”他从兜里取出一个亮晶晶的黑瓶子,接着补充道,“托你有空多帮我照顾下这园子,我老了,干不动了。”他瘦高的个儿,宽宽的肩,别看他已年过古稀,可说起话来,声音像洪钟一样雄浑有力。我明白了他的期许,也推辞不下,便答应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仍固执地不愿放下那小园子。
  回到家中,我仔细端详了那支笔。这笔被呵护的很好,肯定是赵大爷经常保养的。只是这种样式的老产品,大约十几年前就被淘汰了。还是寻了张旧报纸,蘸了墨水,打算试一笔。笔尖划过纸面,我略有迟疑,只因一直用的电子产品,太久没写过字。但终究是不紧不慢地写完了。随后便放在一旁,继续赶我的工作,不曾想几个月后这笔竟不翼而飞了。
  “怪我不上心,怪我太马虎。”后来我向赵大爷解释,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次拜托我清理园子里的杂草。帮了忙,我心里还是很懊悔,一直在尝试领悟这支笔背后的意义。
  梁晓声曾为自己的第一支钢笔写了篇文章,我读了,用心体会作者对这支笔的珍视。可能是我和他们有了年代的隔阂吧。电子的时代,已经容不下拥有一支钢笔的幸福。
  曾几何时,谁能想到一个巴掌大的手机,就能掀翻旧世界的秩序?
  后来,再也没人送给我钢笔。也不想自己去买,像是怕惊扰了它的梦。
  有人说,随着年岁的积攒,我们渐渐走进了生命的深处,身子骨也会不意间多些许随意和执着。这随意是对未来的慷慨,这执着是对过去的怀念。我继承了赵大爷的菜园,也留下了对钢笔的珍重。
  愿天堂里没有烦恼,每天都能快乐无忧,安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