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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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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称权
  老屋阁楼的樟木箱被掀开时,浮尘在斜照的夕光里跳起圆舞曲。我伸手拂去线装书封皮的蛛网,一册《千家诗》忽然跌落,泛黄纸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叶脉里还蜿蜒着三十年前某个秋日的温度。原来每个人的阅读史,都是从某个偶然的坐标开始,在时光流转中悄然生长成参天之木。
  七岁那年的梅雨季,我在祖父的藤椅下发现半本残破的《西游记》。油墨被岁月洇染成蓝紫色的插图里,孙悟空的金箍棒正挑着漫天云霞。我趴在青砖地上,用蜡笔给妖怪们添上腮红,给土地公画上圆框眼镜,直到祖母举着煤油灯来寻,才惊觉暮色早已漫过窗棂。那时的阅读像孩童的触角,在混沌中摸索着触碰世界的棱角,连标点符号都化作可以攀爬的藤蔓。
  小学图书馆的木格窗棂总漏下菱形的光斑。我常蜷在《安徒生童话》的书架角落,看拇指姑娘乘着胡桃壳小船漂向远方,看锡兵在暴雨中执着
  地追寻芭蕾舞者。管理员王老师会悄悄往我手心塞颗水果糖,说“书里的甜要慢慢化”。多年后读到博尔赫斯“天堂应是图书馆的模样”,忽然懂得那些被阳光晒暖的午后,早在我灵魂里种下了永恒的春天。
  初二那年家中经济拮据,家中书架成了最慷慨的庇护所。我躲在《平凡的世界》里,看孙少平在矿井下借着矿灯读书,煤灰沾满脸颊却目光灼灼。合上书时,窗外正飘着细雪,母亲在厨房炸萝卜丸子的香气漫进来,与书页间的油墨香奇妙地交融。原来文字能在现实裂缝里生长出藤蔓,托住那些摇摇欲坠的时刻。
  高中宿舍熄灯后,我常与舍友共用一盏充电台灯。她读《简·爱》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我读《活着》时泪水洇湿了枕巾。有次暴雨夜漏电跳闸,我们裹着被子摸黑背诵《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的吟诵声惊醒了整栋楼。宿管阿姨举着手电筒推门而入,却见两个姑娘在光束里相视而笑,像两株倔强的夜来香。
  大学时在旧书店淘到1953年版的《飞鸟集》,扉页有褪色的钢笔字:“赠小妹芳华,一九五四春。”泛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玉兰花瓣,泰戈尔的诗句与陌生人的青春在时光里奇妙共振。某个失眠的深夜,我忽然读懂“生如夏花之绚烂”不仅是诗行,更是某个少女在战火中捧读此书时的心跳。书页间的批注像隐秘的对话,让阅读成为跨越时空的接力。
  去年带女儿去琉璃厂,她在荣宝斋的雕版印刷体验区笨拙地刷墨。当《论语》的“学而时习之”跃然宣纸,她忽然转头说:“妈妈,这句话在咱们家餐桌玻璃板底下压着呀!”那一刻我恍然惊觉,二十年前父亲用毛笔誊抄的座右铭,早已化作女儿生命里的胎记。原来阅读从来不是单程的跋涉,而是代代相传的基因密码。
  暮春的雨又落下来,打湿了窗台上那本《陶庵梦忆》。我轻轻拂去书页间的雨珠,仿佛看见张岱在西湖雪夜里独往湖心亭看雪,看见幼时的自己在阁楼借着天光临帖,看见女儿未来在某个时空与这些文字重逢。原来我们都是站在前人的肩头摘星的人,而阅读的起点,终将成为文明的支点,托起整个族群的精神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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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A15 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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